84.面若珠玉

  且說壇蜜一路風雪，忍飢挨餓抵達京城，卻在外城徘徊了三天不得入內。

  新帝剛即位不久，內城只得有號簽的人士走動，巡城士兵也是一刻一班，十分威嚴。而外城的，因了流民聚集，各方人士口音混雜，雖也有擺攤做生意的，但打架鬧事的也不在少數，壇蜜這幾日是髒了些，臭了些，得虧這樣才躲過諸多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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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她肚子餓啊。

  她沒有號簽，進不了內城，進不了內城就見不到禮淵。雖說守城的官爺那兒有路子，但她也不犯傻，知道她孤身一人，給了錢也未必能討著什麼方便，更何況她身上也就只有幾個銅板。

  要是擱在以往，她還能去找找她爹爹在城中人脈，但如今外城這般亂，什麼樣的人都有，即便她留了些記號等人來找，恐怕也只是個心理安慰。

  再說禮淵，他這日從宮中出來，沒有立時回監察司，而是回了自己的尹正府邸。

  管事的叫茂伯，是高世勛介紹的人，此人往昔經營藥材生意，是個見過場面的，中年時因得罪對手，被人一把火燒了鋪子，連同妻子兒子所有貨物一塊燒了，有那麼幾年沒緩過勁來，頭髮也就那麼白了。

  禮淵很少回府，但見他將府中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條，又因經營藥材出身，認得字也會打算盤，待人彬彬有禮，不卑不亢，便有些中意，這樣一來就讓禮淵能專心替皇上辦事，很少分心顧及新家業。

  就這會兒，禮淵坐下來一盞茶的功夫，茂伯已經將近來府里多少收入多少支出，誰誰誰來過，誰誰誰派過帖子，東海郡發生了什麼，哪家新生了小少爺小小姐，他又替禮淵送了什麼禮，樁樁件件，事無巨細。

  末了，禮淵只問，「茂伯身體可好？」

  禮淵記得世勛曾說他在火場被熏著過肺，染上了咳嗽的毛病，這冬天氣燥火大，他又上了年紀，自是難熬的。

  茂伯卻僅是微微一笑，回道：「大人送來的水梨膏我每日都服，比起往昔，今年冬天格外覺得氣順，這裡還要謝過大人。」

  禮淵看他一眼，「今後我也極可能不常回府，這上下都需您打點，少了您不行，我這，也算是……賄賂吧。」

  茂伯抬起頭來，他面前坐著的這公子，面若珠玉，雖是書生出生，眉宇間卻有幾分英氣，言談舉止亦不迂腐，長得風流，卻不苟言笑，這樣炙手可熱的人物，婚事自然為各方催促，但見他自個兒一點也不上心，終日埋頭於桌案，一進那監察司府衙，時常十幾日不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才是他家呢。

  就這般的人物，當他開啟玩笑，其實是有些……嚇人的。

  茂伯前前後後見過他多次，也是頭一回見他輕言淺笑，看來，今日大人心情似乎不錯。這麼一想，茂伯也不由放鬆了下來，笑著建議道：「今日大人難得回來，時值近午，我那已經叫人準備了飯桌，大人吃過了再回監察司？」

  禮淵忽而一笑，聽他那麼說，好像他是這尹正府的客人似的。

  不過，也無妨了。

  午飯自是廚子絞盡腦汁擬出的菜單，這廚子原是寧安郡主府的人，從前是給郡主掌勺的，被愛慕尹正大人的寧安郡主委派過來，一共也沒露過幾回看家本事，這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廚子自是不會錯過表現機會的。

  禮淵一個人面對十個菜，深吸一口氣，長舒，見茂伯在旁伺候，只說：「去取一小錠現銀送去廚房。」

  茂伯得了令，幽幽退出屋外。

  阿吉便是這會兒來的。

  這小子有一陣不見，長高了不少。也是在外野慣了的人，進了尹正府也沒學著幾個規矩，來去也不知派人應門，知道禮淵難得回府，便匆匆從外城回來了。

  進了飯廳，見禮淵真的在，不由笑逐顏開，「公子！你真的回來了啊！」

  禮淵看他那瘦高個穿著一件有些寬大的棉襖，有幾分滑稽，當下不表，笑著招呼他一塊坐下吃飯。

  阿吉正好餓著，也就沒有客氣。這府里除了他以外，還沒有人敢和尹正大人坐下一塊吃飯的。

  禮淵沒甚胃口，見他狼吞虎咽之餘，十分愛惜那件棉襖，不讓那衣裳沾染什麼湯汁菜跡，倒是莽中有致，很是可貴。

  「外城冷嗎？」禮淵問他。

  阿吉嚼了幾口飯，咽下了，才答：「冷著呢，他們那兒炭還比內城貴些，人又多，店家剛弄到些新炭，未免賣得太快，價格有漲，但還是很快就賣光了。你即便手裡有錢也未必能取個暖。」

  「有凍死的嗎？」

  聞言，阿吉忽然停了筷子，面有難色，但還是緩緩點了。

  禮淵沉吟片刻，對阿吉道：「你吃吧，吃完了領我去外頭走走。」

  「您要去外城？」

  禮淵嘆了一口氣，「已經好些天了，蜜蜜也該到了，我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