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謫仙

2024-06-10 01:51:39 作者: 跳舞鮑

  禮淵這麼一說,其實也只是和阿吉去碰碰運氣。

  阿吉原先就在京城下層摸爬滾打,對城中那些犄角旮旯很熟悉,監察司雖有大量官吏在風垂各地,但京城用人卻十分緊張。

  壇蜜去尋她姐姐後,照顧阿吉的事就落在了禮淵身上,但禮淵也不時常在府里,阿吉雖也喜歡讀書寫字,但到底不是個做少爺的性子,養傷期間還能在府里安生待著,等傷一好就開口問禮淵要了個簽子,跑外城去了。

  禮淵也由著他亂跑,這畢竟不是個關得住的人,再說,阿吉也在等壇蜜回來,有阿吉在外替他打聽,多少能少費些許周折。

  二人於午後出了內城。

  禮淵未著官服,穿了一身暗紋白錦袍,領口是一圈保暖的狐狸毛,外頭罩一件白斗篷,本就是個珠玉般的人物,這麼一打扮,更像謫仙。

  難得的是,他雖已經在仕,卻不褪書生之氣,這冰寒凍地的天,他手裡依舊一把扇子。

  阿吉也難得沒上躥下跳,安安分分地給他撐著油紙傘擋雪。

  「你可有向各個城門口守城的打聽過?」

  「打聽過了,我還給了他們一張蜜蜜姐姐的畫像,若是有人見了她,會幫我把人立時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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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呢?」

  「一些客棧我也問過,只店家都說沒有見過我說的人。」阿吉也是奇怪,要說孤身一人出行的胖姑娘是很好認的啊,怎的就沒一個人見過蜜蜜呢?

  禮淵不再說話了。

  午后街上並沒什麼人,地上積了些薄雪,大家都在家中取暖,在外玩耍的也就幾個愛鬧的孩子。

  「你聞到什麼沒?」

  阿吉在空氣里嗅嗅,忽的綻開一笑,「當然聞到了,這不是蔥油餅嘛。」我

  禮淵淡淡一笑,給了他幾個銅板,讓他跑個腿。

  阿吉將油紙傘塞給他,笑呵呵的去了。他也是知道禮淵擔心壇蜜的下落,不然也不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但如此,適才午飯禮淵就沒吃幾口,可見他有心事,胃口不佳。如今見他被蔥油餅勾出了饞蟲,阿吉自是樂服其勞。

  那香味是從主道上的偏街飄過來的,有些小車賣些吃的,多半是哄孩子的小食,走的近了,豆腐攤包子店一片熱氣撲過來,阿吉付了錢等蔥油餅的空擋,又去買了一袋炒栗子。那是茂伯愛吃的。

  只不過吧,他這栗子買得有些多了,又是燙手的,他一個不慎,便掉了三五個在地上,阿吉也不慎在意,剛好蔥油餅好了,他走過去接了袋子剛要走,卻看見一個髒乎乎的乞丐在吃他掉在地上的栗子。

  阿吉也不是沒吃過掉在地上的東西,小孩子餓瘋了,什麼東西不能吃?

  可如今他是尹正府里半個少爺,好東西新奇的東西都見過吃過了,眼前這乞丐的舉動一下勾起他心裡往事,便挪不開腳步。

  他心想:我從前這樣吃地上東西的時候,那些人肯定在心裡笑話我吧……

  他才想走,那乞丐摸到了他腳邊,只因一顆栗子就掉在他鞋邊上。

  阿吉低頭看著他,他那髒乎乎的手指圓乎乎的,寶貝似的把栗子往衣服上擦擦,「咯」一聲,牙齒咬開栗子,大概被栗子燙了一下,「嚶」了聲,但又怕別人跟她搶似的,忙不迭咬咬就吞了下去。

  等吃完這個,他又在地上到處搜選,好像在找還有沒有剩餘的栗子。可惜已經沒有了,他很失望的嘆了口氣,肚子餓的咕嚕嚕直叫,阿吉好笑的想,這可真是個笨蛋,這空氣里瀰漫著各種食物的香味,一如酷刑,換做他都不會待這兒忍著。

  剛想走,那乞丐抬頭看向阿吉,不,正確的來說,是看阿吉手裡的蔥油餅。

  也就是那一眼,阿吉忽然魔怔般僵住了身子。

  姐姐……

  乞丐依舊看著他手裡的餅,一瞬不瞬。

  阿吉大叫:「蜜蜜姐姐!」

  壇蜜卻是餓昏了頭,兩眼發暈,看人都是重影的,耳朵里似乎有人在叫她,可她又有些分辨不清,她現下只聞得到那股餅的香氣,那香氣強烈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要吃,她要吃餅,餅……

  阿吉哪裡還管的上什麼餅什麼栗子,那兩樣他都扔了,抱著壇蜜就不妨。

  壇蜜眼裡卻只有那散了一地的栗子,香噴噴的栗子……

  阿吉著急的差點哭出來。

  壇蜜髒乎乎的手撿了一個栗子,露出欣慰的表情,也不擦,就要往嘴裡擱……

  「大人!大人!您快來!蜜蜜姐姐在這裡!我找到她了!」阿吉看著裹在毛氈下髒乎乎的壇蜜,激動地涕淚橫飛。

  阿吉那一聲吼,立時招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不過大家也不覺得稀奇,反正外城每天都有這樣親人意外相見的場景,看的多了,眼睛也累。

  但這回的劇目卻稍稍有些不大一樣,眾人只看見裹著大棉襖的瘦高個少年抱著乞丐哭得不能自已,卻不料會有個撐傘而來的俊公子翩翩而至。

  瞧瞧,他一身雪白,面若珠玉,風吹動著他領口的皮毛,他每走一步,都仿若踩在凡人心上。滿街都是鼓動的心跳聲,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壇蜜仍在那裡撿栗子往懷裡塞,她已經餓了兩天了,神志昏昏,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有了這些,我還能再撐兩天,說不定那時候就能見到禮淵了呢……

  「蜜蜜。」

  她倏地甜甜一笑,你聽,禮淵在叫她呢。

  「蜜蜜。」他又叫了一聲,唇齒間儘是情人間的寵溺。

  她依舊笑得甜甜,真是的,再這麼叫她,她該美翻過去了。

  阿吉卻看她一味傻笑,以為她魔怔了,抓著她摸不到肉的肩頭重重的搖晃,「姐姐,你看看我啊,我是阿吉啊!姐姐!」

  她有氣無力地復誦一邊,「阿……吉?」

  「對!阿吉!我是阿吉!你還認得我不?我腿好了,能走會跳了!你看!你看我身上的棉襖,你給買的,你認出來了嗎?」

  壇蜜歪著頭伸出髒手摸摸他的棉襖,是了,這是她買給阿吉的棉襖,夏天買的,還被人笑話……

  「不……合身呢……」她傻乎乎的評價。

  阿吉又哭又笑,「沒事,暖和就行!」阿吉將她重重攬在懷裡抱著,嗷嗷哭著。

  壇蜜被他摟得太死,只好仰著頭喘氣,手裡還可笑的托著三顆栗子。

  天上仍下著薄雪,雪花慢悠悠的落在她鼻尖,她小狗似的打了個噴嚏,視線中忽然走進一個撐傘的俊書生,眉目依稀,十分好看,她嘴角一咧,傻乎乎笑起來,仿佛在沙漠裡走久了的人看見海市蜃樓一般。

  「蜜蜜……」那人板著個臉。

  她沒有應。

  「蜜蜜,看看我是誰。」

  「……你是禮淵……」

  「對,我是禮淵。」那雙乾淨修長的手顫抖著撫上她的臉。「終於找到你了。」

  「你長得真好看,你在找誰啊……」

  「……我家娘子。」

  「你娘子叫什麼……」

  「……她叫壇蜜。」

  「……哦,……你找錯人了哦……我不是壇蜜……」

  禮淵一僵。怔忡間,壇蜜兩眼一白,昏了過去,手心裡三顆栗子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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