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誤會
2024-06-10 01:49:27
作者: 跳舞鮑
那日壇蜜回去自然是不舒服的,雖說禮淵已經對外主動聲稱她是他的娘子,可每每一想到玉善那心如死灰的神色,她也跟著難受,不高興。
房東太太見她也不鎮日往外跑了,整天在家裡悶悶不樂,這日家裡買了點心,便隔著院子喊了壇蜜一塊去吃。壇蜜推脫自個兒沒胃口,房東太太生拉硬拽地將她拖出了房間。
這糕點是今年京城裡炙手可熱的,叫做「如月令」。蒸好的糯米粉碾成三文錢的厚度,包著各式各樣的餡料,捲成一掌的長度,兩頭用紅糖封口,再切整齊。這本是年糕沾紅糖的吃法,生意人花花腸子多,點心師傅手巧,又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兒,而且宮裡那位權臣指了名要吃,於是便紅火了起來,平民百姓也趨之若鶩,排上半日的隊就為吃上一口。
壇蜜是在店門口與阿吉一道流過口水的,她倒不是愛吃這東西,只是好奇。阿吉卻說這東西好吃極了,他長大後若是發了財,就去買下這店鋪隔壁的鋪子,早中午三頓都吃它!
阿吉的只差將這簡單的糕點捧到天上去,壇蜜卻哼哼了一聲,如今房東太太將這稀罕物件拿出來招待她,她心裡也不感激,清香微甜有嚼勁的糕點擱進嘴裡,卻形同嚼蠟。
房東太太以為她小孩心性,用甜食就能哄好,誰知這一招不管用,她一下也沒了轍,小心翼翼的打探:「蜜蜜,你可是遇上了什麼事?」
「我挺好的啊。」
「那你怎麼吃飯都不香?」
「天熱嘛……」
「我瞧著你準是瞞著我什麼事,是不是沒錢了,這個月房租交不出麽?沒關係的,延到下個月也成,我不催你就是了。」
壇蜜訕訕一笑,「不是的,房租我會準時交的。」
「那你愁什麼?」房東太太滿臉狐疑。
壇蜜搖搖頭,擦了擦嘴巴,糕點也不高興吃了。她知道自己要是今天不交代,房東太太會一直纏著她問東問西,轉念一想,她就換了一個說法,將自己疑惑的事娓娓道出:「姨娘,戲文里演了一出我想不明白的,我問你,假如一個姑娘喜歡上了一個俊書生,書生家裡有些家業,行事有自己的一套,一般人很難左右他,他被很多姑娘喜歡著,那些姑娘有才的有才,有貌的有貌,可是他好像也不喜歡那些女子,單拉著這個普通姑娘對外宣稱這是他媳婦,姨娘你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是哪出戲文?我怎麼沒看過?」
壇蜜擺擺手,「沒在京城演過,是我家鄉的戲文。」
「你家鄉的戲文?你這幾天唉聲嘆氣的,就為了這個?」房東太太像是見了鬼似的,她早知道壇蜜憨直,可沒想到她竟這麼傻氣。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罷了。」
「由人推己,觸景傷情?」
壇蜜撅著嘴,不高興,「你看吧,我不說你又要問,我說了你又不給我講講道理。」
見她還生氣了,房東太太忽的一樂,這才說起正事來:「你別急,我這不是要想想麼。」這個一輩子在小人物的圈子裡打轉的女人,不曾見識過什麼風花雪月,但意外的頭頭是道。
「要我看啊,這個普通姑娘一定很喜歡這書生。」
「你怎麼知道?!」壇蜜瞪大眼。
姨娘呵呵一聲笑,「你甭管我知不知道,反正啊,男人女人的事一向很簡單,要麼互相喜歡,要么女的喜歡男的,男的不喜歡女的,要不然就是男的喜歡女的,女的不喜歡男的,互相都不喜歡的,那叫陌生人。」
壇蜜一頭霧水的發呆,乍一聽這番理論,不禁一怔,只被姨娘的氣勢所懾,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肯定,這個普通姑娘喜歡書生,但書生不喜歡那個漂亮姑娘,不然他是不會拉著普通姑娘到處去宣揚的,不過我也不敢斷定他究竟喜不喜歡普通姑娘,可我覺得啊,不管他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要普通姑娘喜歡他,那大可以仗著自己『娘子』的身邊晃蕩,要不然普天之下的的父親為什麼都住在一個屋檐下,睡在一個被窩裡呢?這就是了,千百年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大傢伙兒都這麼奉行的,所以我想啊,兩個人在一個屋檐下呆著,時間久了,也是『夫妻』。」
壇蜜將信將疑的,「姨娘啊,您可別蒙我。」
「我蒙誰也不蒙你啊,那要不然你說說戲文後頭那普通姑娘和書生在一起了沒有!」
壇蜜臉乍然一紅,吞吞吐吐的說道:「演到那裡我娘就不讓我看了,說後頭都是小孩子不能看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倆後來到底怎麼了。」
房東太太會心一笑,「好吧,既然這樣,你也甭胡思亂想了。事是人干出來的,男人都還是女人生的,你若拿出本事來,也不怕收服不了他們。」
壇蜜轉眼一想,歪著頭,「姨娘你好像說得是有那麼幾分道理。」
房東太太就是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姑娘,她老早看出壇蜜為情所困,還編出一套戲文的說法來打馬虎眼兒,真是越看越覺得可愛,房東太太也就順著她的意思把她過來人的經驗傳授完,結果這姑娘還真信了,哈哈哈,她差點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壇蜜莫名其妙的被房東太太一把抱進懷裡,又摸又摟的,末了還被捏了臉,看在吃了她糕點的份上她沒敢說什麼,任由這姨娘對她胡作非為了一通,等她滿意了,才稀里糊塗的離開。
她繼續回自己的屋裡躺著,想著姨娘那番話,普天之下所有夫妻都住在一個屋檐底下,這是為什麼呢,自然是有它的必然的,她也沒見過哪對夫妻天各一方的活著的,所以更信了姨娘的歪理。
她這人啊,一旦自己想通了,做事就比較來勁兒,先前她還為了禮淵在朋友面前說她是娘子的事兒胡思亂想,可現在她覺得姨娘說的話有道理,於是便打點了一番,吃罷了晚飯去找禮淵。
繁熔別院的小廝認得她,知道她是來找禮淵的,通報了一聲回頭讓她進去,禮淵仍是住那個小築,屋裡亮著燈。
他那份考卷名動京城,慕名前來之人絡繹不絕,因了上次宮裡那位覬覦他,他便沒有在繁熔的別院見那些人,借了高世勛家的府邸應酬了一日,晚上那幫公子玩鬧不止,他得了空偷跑了回來,睏乏地閉了眼趕緊睡下,只是剛睡沒一會兒,小廝就說壇蜜來了。
唔,自那日在繁熔面前演了那一出,他已經有幾天不見壇蜜了,這胖姑娘雖然憨傻魯直,但不是真的笨,她自是看出了他拉著她在外人面前演戲,意圖斷了玉善心思,她大約是覺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不高興了。
現下她自己找來,想必是自己打通了什麼關節,他自然不可怠慢。
壇蜜慢悠悠地飄進門來,見禮淵穿著中衫半躺在窗邊榻上,「你來啦?」
她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好像不怎麼精神。
禮淵將書捲成筒狀,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籃,「老家來人了,買了些葡萄送來,你吃吧。」
「東海還長葡萄?」
禮淵笑,「當然不是東海來的,上次在茶集與我說過話的那位高家的公子你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你不是將我說成偷你錢的賊子麽?」她哼了一聲。
禮淵賠笑,「是了,就是那次。高家公子往東海去了信。」
壇蜜又哼了一聲,「就他愛多管閒事。」
禮淵聽了這話,並未批評她,高世勛這一番狀似好意,但也駁了禮淵面子,禮淵心裡也不喜歡他這一舉動,然而壇蜜是始終護著他的,因而他心裡甚至有些甜滋滋的。
壇蜜摘了一顆葡萄擱進嘴裡,葡萄是甜的,但氣氛卻有些尷尬。禮淵也未從榻上起來,她吃了幾顆葡萄,也不支聲,垂著頭坐在桌子前,禮淵清了清喉嚨,將手裡的書移回眼前,一陣發怔,心思全在那胖姑娘身上,書是再也看不進去了。
壇蜜吃完一串葡萄,手上有些不舒服,起來去洗臉架上淨手,「這葡萄好吃歸好吃,可不夠熊頭嶺的野葡萄來勁兒,那個可酸了,我小時候不聽話,我爹爹就罰我吃一整串,為了這個我沒少抱著我娘大腿哭。」
「你爹倒是很會『對症下藥』。」
壇蜜有些不知道該幹什麼,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句:「天可真夠熱的,雨一滴也不下。」
禮淵將書換了手,對她招了招,「過來這裡,這裡有風,涼快。」
壇蜜吞了吞口水,但看這書生,好看的模樣,不羈的形態,懶懶的聲調,不是勾引又是什麼?
不過她還是挪了挪屁股,坐了過去。
禮淵見她從來都是最放鬆的姿態,不像在外人面前那麼端正,他雖將她招過來了,但仍然半躺在榻上,不過,稍微留出了一些位置給她。
「我還沒問你,那日你把我的鞋藏哪兒了?」
壇蜜先是一愣,繼而做賊心虛的提高了音量,嚷嚷道:「什麼鞋!我可不知道!」
「就我倆在河堤看星星那日,回頭我發現我的鞋不見了。」
「關我什麼事?」
禮淵慎戒地睨著她,在她臉上搜尋蛛絲馬跡,「你真的沒看見?」
「你自個兒撲了我滾到河堤下的,烏漆麻黑的,誰知道你把鞋子丟哪兒了!」
禮淵笑道:「你沒藏就沒藏吧,緊張什麼,我不過就是問問罷了,那鞋是我嬸嬸為我做的,回頭她若問起來,我不好交代。」
「你家不是挺大的嗎,你嬸嬸還用得著親手做鞋?」
禮淵沒臉沒皮起來,「我長得這麼英俊,嬸嬸們嫂嫂們沒一個不疼我的。」
「嘿!還有人自個兒說自個兒英俊的?」
禮淵摸摸自己的臉,一臉天真無辜,「難道不是嗎?」
壇蜜嘴裡絲絲抽著冷氣,心裡卻拿他這般亦莊亦諧的模樣沒轍,末了只哼了一聲,以表達自己的不屑。
禮淵心裡偷笑,繼續逗她玩兒,「你再坐過來點兒。」
「幹嘛?!」壇蜜兇狠的問他。
禮淵不以為意,拍拍自己邊上的位置,「你的腿軟,當枕頭正好。」
「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
她堅定地搖搖頭,「不要!不要!大色鬼!」
「好好好,我大色鬼,可姑娘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唄,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你的肉枕頭。」
「做!夢!」
「蜜蜜啊,可是我真的很累呢。」
「你不是一直躺著嗎?有什麼好累的!」
「我是躺著啊,可你在我腦子裡跑了一天就是不肯走,我就趕了你一天,我這兒是腦子累,所以啊,你得補償我。」
他把話說得極為自然,也不等壇蜜做反應,自顧自挪了位置,將壇蜜的腿拉了過來,自己腦袋往上一擱,閉上了眼睛。
而這胖姑娘則像只入了滾水的蝦子,一層一層的粉紅往外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