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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枇杷味糖水

2024-06-10 01:49:18 作者: 跳舞鮑

  京城裡每幾年科考都是設在暑熱天,好在開考那日必然是個雨天,然而今年卻不知怎麼的,那場大雨遲遲不來,筆試之日一拖再拖,幾位出題的主考官也耐不住性子,終於上書給了皇上。

  

  於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張了榜單,說是三天後舉行恩科。

  饒是從地宮中運來了大冰塊應急,但今年這次考試卻還是將眾位考生折磨地不成人樣,好幾個身子弱的,題才答了一半便暈厥了過去,更甚者,好不容易撐到後半場,實在是扛不住了,竟是口吐白沫地被人抬了出去。

  考場外知了聲成片成片,一棵桑葚樹上站著兩個人,分別是一個瘦高個兒不穿鞋的少年,和一個戴著頭巾的胖姑娘。

  這二人從張榜之日起,就被招工過來考場周圍抓知了。十個知了一文錢,各憑本事掙錢。也有人拿著其他地方抓來的知了作數的,發錢的工頭也不在意,反正錢是從朝廷里撥下來來的,拿錢換知了的都是半大的孩子,只當是給他們發買糖錢了。

  西北角這塊兒這顆桑葚樹長得位置好,附近都是比它高的臭椿,上頭的知了肥得要死。

  「誒誒誒,我說蜜蜜,你手得穩啊,別給它跑了!」說話的少年一張臉曬得黑紅,頭被師傅剃成了西瓜皮,頂心留一根一掌長的辮子,衣衫也不大幹淨,一看就是個窮人家的野孩子。

  壇蜜抓著那長竿小心翼翼的將網兜湊過去,她是個氣力大的,抓知了這種事對她來說就和吃飯一樣簡單,可是吧,這京城裡的知了也不知怎麼的跟成了精似的,熊頭嶺那些知了又肥又大,一湊一個準兒,京城的呢,看上去挺笨的,等你將杆子湊過去,它又動了動,換了個刁鑽的位置,等你也跟著換了位置,好嘛,它飛走了。

  「阿吉,你就知道咒我!」眼見著就要到手的知了被少年一句話激走了,壇蜜立時撅起嘴裝不高興,手臂落下哼了一聲,就要下樹。

  阿吉見她這樣,忙哄道:「別啊別啊,你不幹了咱們今天可就湊不成整數了。」

  十個知了一文錢,二十個知了兩文錢,但二十一個知了也是兩文錢,二十九個仍然兩文錢。這收知了的小官兒特別認死理兒,他只管十個十個的收,別的他可不和你理論,反正錢在他手裡,你也拿他沒轍。

  可壇蜜這時已經下了樹,拍拍身上的衣服,舉著自己的杆子往回走。

  她心裡可是有氣呢,她又不缺這個錢,誰還稀罕了。

  阿吉見她真的走了,也忙下了樹追了過來,路被太陽曬的滾燙,他貓著腰在地上走,要想追上壇蜜那可不容易,只不過壇蜜有心事,嘴裡嘟嘟囔囔的,走幾步擦擦汗,沒一會兒也就被阿吉拉住衣袖。

  「你撒開!」

  阿吉一臉討好,這京城的知了是成了精,可壇蜜捉它們的功夫卻了不得,跟著壇蜜少年已經掙了好些錢了,他怎麼可能放走她。

  「我錯了還不行?……蜜蜜?……大蜜蜜?……小蜜蜜?」

  「蜜你個鬼啊!不許這麼叫我!」她嘴巴雖罵人,可說完自個兒就先噗嗤一聲笑了。

  阿吉嘿嘿一笑,小心翼翼的打探:「那你不生氣了吧?」

  壇蜜照舊哼了一聲,「那你下回不准說我手不穩了啊?」

  「不說了不說了,蜜蜜你的手最穩了!」

  「你這個鬼靈精,都說不準這麼叫我了,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姐姐。」

  「蜜姐姐。」少年憨笑著,隨了他心愿。

  壇蜜這才高興起來,誰知少年緊接著又問:「蜜姐姐你和我一起幹活,不像是衝著錢來的,那你為什麼大熱天的陪我在這兒曬太陽呢?」

  聞言,壇蜜一時無語。

  是呢,大熱天的,她為何要來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都說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結果還是擔心任何會影響他考試的因素,這不,不能給他端茶倒水,卻跑來給他抓知了了……

  想起那天晚上他的話,和那個叫玉善的女子,她越想越氣,越氣越沮喪,越沮喪越想哭……

  阿吉見她眼泛淚花,立時慌了,丟開手裡的杆子,忙去給她擦眼淚:「怎麼了姐姐,我可是惹著你傷心事兒了?你莫哭啊,有傷心事說出來,我瞧著你就憋了一肚子心事……」

  壇蜜霧裡看花似的瞪他一眼,蠻橫地嚷嚷道:「還不都是你,誰讓你問的,故意惹我呢不是?!」

  「冤枉啊我的姐姐,我也就是隨口那麼一問罷了……」

  壇蜜是不願意在外人眼前哭的,她爹爹最討厭的就是沒有用的哭,小時候為了這個,她和蕕花真是練了一身能忍的功夫,可如今她都是大姑娘了,遇事本不應該哭的,可心裡不知怎麼的就是覺著委屈。

  阿吉卻以為是他將人惹哭了,忙攙著她去涼亭,想了想,又跑去花錢買了一碗糖水。

  這糖水要一文錢,裡頭擱了冰塊,是枇杷味兒的,稀罕的緊,壇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什麼,喝了一口,又推回去:「我喝過了,剩下的你喝吧。」

  阿吉卻說:「你再喝一點兒,日頭那麼毒,剛剛曬了那麼久,沒準兒你會中暑呢。」

  壇蜜也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便又喝了幾口,剩下半碗留給少年。

  阿吉不介意糖水是她喝過的,咕噥咕噥仰頭就喝光了,剩下幾個冰塊全部含在嘴裡,笑得跟偷了蜜兒似的。

  壇蜜這才說:「剛才對不住了,我心裡氣的不是你,是別的事兒,所以這幾天都怪彆扭的,你別把我當回事兒就是了。」

  她雖魯直,可是非分明,認錯的時候就像樣的道歉,倒也不含糊。何況阿吉是個待她真心實意的孩子,他自己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連雙鞋都捨不得買,更何況是這麼一碗喝光就沒了的糖水呢。

  「你們女孩兒家總有那麼幾天別彆扭扭的,鳳兒妹妹也這樣,不過我不在意的。至於你心裡的事,你不願意與我說就罷了,我日後不問了就是。」

  壇蜜點點頭,看了看天,「工頭說了,考試院開門前去結最後一筆錢,我們也別折騰了,今天的知了都歸你,你領了錢回來找我。」

  阿吉看看日頭,差不多也是時候了,便答應了一聲,提著他和壇蜜攢的那些知了去換最後一筆錢。

  壇蜜在涼亭里等著,天兒照樣很熱,她心裡盤算著一些事,有一點兒想她的妖孽爹爹,也有點兒想她粗魯的娘,姐姐自然也是想的,也不知道「姐夫」被她救活了沒有。

  天上晴空萬里,一朵雲也不見,她坐在涼亭的台子上,百無聊賴的踢著腿,唉聲嘆氣的,想家了。

  阿吉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他換了錢,雖然壇蜜說過不要,但他還是塞了一些給她,「你就拿著吧,聽說晚上清河街舉子們出來飲酒對詩,這些都是以後的大人物,你拿著錢去湊湊熱鬧,若是被哪個看上了,你爹娘也就不愁你嫁不出去了。」

  壇蜜收了錢眯著眼睛,咬牙切齒的揚起手:「小東西,嘴巴這麼毒,仔細了你的皮!」

  阿吉一陣哈哈大笑,一溜煙跑到太陽底下,「過了十八你可就是老姑娘了!」

  壇蜜追了出去,笑罵道:「你找打!」

  阿吉跑地賊快,胖姑娘在後頭緊追不捨,一時間也就忘了想家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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