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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娘愛財

2024-06-10 01:49:12 作者: 跳舞鮑

  話分兩頭。

  熊頭嶺上,自從壇蜜進了京,蕕花省了一個操心人,便更專注地照顧起病人來。

  這熊一樣的壯漢是在壇蜜走後三天醒來的,彼時蕕花正在灶前熬藥,天太熱,她得守著紅泥爐看著火,一邊汗如雨下,髒手便往那臉上擦,沒一會兒小臉就髒了。

  男人睜開眼疲憊地看著草廬屋頂,各式各樣的藥草掛在橫樑上,天熱得像蓋了一個玻璃罩子,只有光透進來,一絲風也無。

  蕕花這時丟開蒲扇走了過來,本想看看他腿上的傷,冷不丁覷見他人轉醒,一愣,繼而髒兮兮的小臉笑了開來,「你可醒啦?」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眼珠黑漆漆的,深不見底,卻十分懾人。

  「你家住哪兒,你昏了好些日子了,要不要讓人往你家裡送個信啊?」

  男人的嘴唇乾燥起皮,一張臉因了只食藥粥消瘦了許多,顯得眼窩更深,鼻樑更高。

  「不能說話嗎?」蕕花歪著頭看他,轉眼想了一想,「這樣罷,我握著你的手,我問你什麼,『不是』你就別動,『是』你就動一下,好不好?」

  男人依舊沒有話。

  蕕花撇撇嘴,只好握住他寬厚的手掌,先提問:「你家在這兒附近嗎?」

  蕕花等了片刻,沒動靜。於是她又問:「你娶妻了嗎?有孩子嗎?」

  她盯著他一刻不放,生怕漏了什麼,可男人仍是沒反應。

  「不會吧,你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沒娶妻也沒孩子,你家裡很窮嗎?」不等男人回應,她又撅著嘴自顧自地說,「這可不行呢,我娘愛財,不讓我嫁給窮鬼的。」

  她話一說完,立時覺得自己糊塗了,小心翼翼的朝男人看了一眼,乾乾地嘿嘿一笑,吐吐舌頭,眼睛彎彎的,「都怪蜜兒,老喊你姐夫,弄得我現在也習慣了。」

  生怕他沒聽懂,她又接著解釋道:「蜜兒是我妹妹,是她在草叢裡發現的你,你現在在我家,我爹和我娘出遠門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莫擔心,若是沒出可去,等你腿腳好了,便陪我上山採藥,哎喲!」她忽然樂了,笑意更甚,「我真笨,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呢!」

  男人一動不動躺在床上,任由她擺弄他的手,在他身上點點戳戳個不停。

  「從前娘就說山里危險不讓我去採藥,而且山高路遠,我腳力差,走不遠,現在好了,我救了你,我於你有救命之恩,不如今後你就背我上山採藥當作報恩好了!」說著她興奮地拍了拍男人結實的胸膛,「瞧你,生得多好啊,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啊!」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像是絲線穿梭在布匹上,密密匝匝的,繞人心。

  「啊啊,對了,說了那麼久我還沒介紹我自個兒呢,我叫蕕花,南木蕕花。」她眯著眼,「很奇怪的名字對不對?是我爹爹起的,我爹這個人吧,有些不正經,所以我也不怪他,我很少出門,也就用不著對人介紹自己,所以叫什麼是無所謂的。對了,你叫什麼?」

  男人……一陣沉默……

  她回過神來,又是嘿嘿一笑,「我都忘了,你還不能說話。你是採藥的嗎?我看你體格健壯,經脈也十分穩健,手糙肉厚,和我爹爹身邊的成九很像。唔,成九是我爹爹的採藥師,他是個啞巴。」

  男人閉了閉眼睛,好像不願意聽這些,一點也不想知道。

  蕕花見他這樣,也就閉了嘴巴,屋子裡有片刻尷尬,倏地爐里傳來一聲嗶啵聲,繼而藥罐里的藥汁溢了出來,罐子哧啦啦一陣刺響,蕕花也顧不上盤問男人了,立時起了身拿起火鉗取了一根木柴出來。

  她現下煮的這味藥比較講究,點火時起小火熬兩個時辰,期間不能揭一次蓋子,不然藥效大失。蕕花必須時時刻刻看著這爐火,免得它滅了,或者燒的太旺將藥汁撲出來,剛剛與男人說話忘了這事兒,難免有些頭疼。大熱天的,她可不想再重新熬一次。

  男人依舊是沉默的。

  他每日除了喝粥吃藥,就是躺在藥廬的床上,身上的上因了天氣一直無法好轉,空氣里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腐肉的味道,但蕕花每天都會親自為他上藥,他不說話,她漸漸的也不再說話,只是像個貼心的奴婢那樣精心的服侍他。

  唯有一件事會令男人尷尬。那就是——如廁。

  蕕花是個女醫,扒起男人褲子來毫不手軟,男人昏睡期間尚不知自己被強了多少次,現下醒了,頭腦是有意識的,身上卻動不了,每次只得眼睜睜看著蕕花抽開他的褲頭,然後扒了他的褲子,起先她自個兒也沒意識到這有多麼不當,可有一次忽然對上男人那雙漆黑漆黑的眼睛,她忽然就窘了,大羞起來,別彆扭扭地說了一句:「你自己來。」

  男人四肢發軟,但如廁的力氣還是有的,只不過每到一天的那個時候,他與蕕花二人便會不可抑制地尷尬起來。

  但自從他有了意識,傷勢便恢復地極快,這點讓蕕花很有成就感。因為他是她頭一個獨自施藥救醒的人,從前爹爹是不讓她單獨用藥的,因了她是女子,多少有些獵奇,年紀尚小,分寸亦有待商榷。

  堡里來來往往眾多人,都知道大小姐救了一個男人養著當相公,但也治了大半個月了,也不見這男人冒頭,也就猜想或許這男人弄傷的腿腳是好不了了,大小姐不將人領出來給眾位當家過目,心裡大概有另覓良人的意思。

  蕕花對這些猜測一概不知,她偶爾出門,也是過問堡里的儲糧之事,爹娘若是來信了,她便回個信,孫玉岫那兒也會傳來壇蜜在京城的消息,等她處理完這些事,又會回到自己的藥廬,搖著蒲扇熬她的藥。

  過了幾日,男人可以下地走動了,雖然得有蕕花扛著他才能走,但比起先前已是很不錯的進展,蕕花去倉房翻了翻,找到了一副壇蜜爬樹摘柿子摔傷自己時用的拐杖,那拐杖是爹爹親手給她制的,木材輕而結實,十分精巧,很適合女孩子用。

  但男人是個熊一樣的體魄,那副拐杖到了他咯吱窩底下,蕕花一看,頓時樂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好端端的拐杖到了他手裡會變得那麼滑稽。

  男人依舊沉默,連眼睛裡也沒有一絲波動,平靜地嚇人。

  蕕花笑夠了,拿了拐杖,隨便尋了兩截木棍,又找了一些釘子和繩子,將拐杖嫁接了一截,使男人用的時候拐杖能撐到地上。

  敲敲打打的活計她可沒有壇蜜做得利索,但眼下壇蜜不在,她只好親自上陣,成品一出來,可丑了。

  不過好在還稱得上結實實用,男人也沒有挑的餘地,從此這便是男人的另外一雙腿了。

  蕕花是個好大夫,妹妹大大小小摔傷過無數次,都是她在身邊照顧恢復,雖然如今對象換了個身高體龐的大男人,不過他很配合,訓練起來也不算很難。

  蕕花規定了他每日必須依靠拐杖行走五十步,隔了幾日又追加至一百步,她不催促他,也不嚇唬他,只是在一邊看著,他身子若是晃得厲害,她便上前搭把手。

  日子過得平淡如水,他倆之間也沒什麼話,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終於改掉了扒他褲子的壞習慣。

  這天夜裡,月明星稀,熱了一天了,院子裡十分涼快。蕕花將竹躺椅搬到了外頭,從井裡撈出了一個西瓜,對半剖開,抱在懷裡,一邊看星星看月亮,一邊挖一勺往嘴裡送,吃得稀里嘩啦不亦樂乎。

  而屋子裡的男人也躺在床上,艾草的氣味熏趕著蚊蟲,屋子外頭的女人吃西瓜的聲音很好聽,他忍耐了片刻,仍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誰知,外頭女人耳朵如此靈敏,他才吞完那口口水,便聽她懶懶地朝屋裡說:「你別饞,等你病好了,你就是住在西瓜地里我都不會攔著你。」

  聞言,男人心情有些沮喪。

  而熊頭嶺山下此時卻是火光一片,不知為何,一堆騎行兵馬舉著火把聚集在一起,為首的高大男子身穿盔甲,朝著嶺上望去,坐騎不安的在原地打圈,蹄子踹飛了塵土。

  「將軍,皇上有過吩咐,這山的主人,是他的貴客,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滋事挑釁……」說話的是京畿道大都統。

  被稱為將軍之人卻不以為意,「我已經尋了他近一個月,所有地方都找過了,只剩下這兒,方大人您覺得此時是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候?」

  方大人噎了聲,對這位將軍十分忌憚。

  將軍卻不再理會他,呼和著自己的兵馬,「傳令下去,上山!」

  身邊小將領命打馬而去,舉著火把從隊伍最前一直將命令傳到最後。

  山上的人入睡的已經入睡,乘涼的還搖著蒲扇,漸漸的起了些困意,抱著半個西瓜漸漸眯起眼睛,時不時還記得往嘴裡再送一口西瓜汁。

  月亮照地院子裡的地發白,而殺戮者的鐵蹄,終於踏破了熊頭嶺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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