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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三章 難賦

2024-06-10 01:42:12 作者: 南君

  艷陽斜照殿閣青瓦,殿階透白。雁兒小心踩過院中墜地的榴花。季夏時節,已有蟬鳴鼓譟。透過指縫,溫煦的光撲面而來。閉上眼,仿佛能嗅到草木清香。

  再度安然立在院中,原是此生奢望。她將手輕放下,手背遍覆熾熱。

  貪戀這灼灼日光,貪戀這滿院繁花,貪戀一個人。

  「下地沒幾日,便站在風口,仔細再病著。」聲音自身畔飄來,不及轉身,一雙手已環上她肩臂。

  盛夏未至,暑熱漸起,她全然不覺冷。她側臉注目,朗朗青空下,暖風颳過她臉龐,打濕她眼角。

  若貪慾是毒,她想她早已病入膏肓。

  她與程靖寒淺笑對視,未有回嘴,溫順地由他牽回殿。

  她甦醒不久,為免遭人詬病,堅持要挪出紫宸殿。程靖寒無奈,將其安置於西角的承歡殿。

  菱花窗格投下斑駁光影,雁兒坐在側殿軟榻,雪青絹紗襦裙墜於腳面。她接過程靖寒遞來的茶盞,啜飲一口,抬頭見他仍是立於自己身前,她暗自覷了眼右首的空席,喚道:「郎君?」

  「可還有哪裡不舒服?」他認真問起。

  

  「郎君,妾沒那麼嬌弱……」她小聲嘟囔。這些時日她被人密切注視,悉心照料。眾人小心翼翼的神情好似她是只瓷娃娃。

  「那好。」程靖寒睨著她,撩袍上榻,悠悠道,「早年朕問你可還有事相瞞,你只道沒有……」

  他尚未說完,雁兒心跳驟快——敢情他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如今倒好。你瞞了朕這許多事,該怎麼算?」一道味深長的目光投在她右頰,燙得她右頰緋紅一片。

  「聖人,妾知錯了。」她怯怯道。這次毒發亦是東窗事發,加之塔倫的耿直性子,那三兩事已無處可藏。

  他悶哼一聲。雁兒大腦轉得飛快,倏爾側身,徑直伏在男人膝上。

  「妾願領責。」她雙臂枕住下頜,適巧遮住他錦袍印染的寶相花紋。

  程靖寒愣了愣,心中發笑——現下倒是乖覺得緊。他的手高高揮起,輕輕落下。襦裙內的臀瓣酥顫著,卻是不疼。雁兒略略僵直的身軀鬆弛下來。

  他原是虛張聲勢。

  雁兒心間湧上暖意。她趁男人抬手時,猛一抬身。程靖寒不防,竟被她撞得失了力,向後仰去,腦袋險險砸到窗沿。

  「郎君……」雁兒愕然,連此後欲說之言都忘了。他們兩人皆習武,均有真氣傍體,故而她起身力道比平時大些。但憑他的力量,甩脫她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愣愣地看著復又坐起的男人,掌心凝氣,向他胸口虛晃打去。他眼疾手快,閃過一招。雁兒並不死心,綿連出招,他一味躲閃,並不出手。只趁雁兒失神之際,擒住她的右手,無奈道:「你有完沒完?」

  她囁嚅著,問道:「聖人為何不還手?」

  「與女子纏鬥,於身份有失。」

  真的……是這樣嗎?她根本不信。

  「陛下扯謊!」她提高了聲量,「您的內力呢?」

  他不說話,她便眼也不眨地盯著他,自纏著不放。

  「陛下說過要坦誠相待。可您卻兀自瞞著我……」

  程靖寒無言,這丫頭曾欺瞞他許久,樁樁件件猶在昨日,如今倒用這句話來將自己一軍。

  良久,他徐徐嘆了口氣:「你非要這麼刨根究底麼?」

  她沉默了。

  湘竹告訴她,塔倫尋了解藥,以程靖寒的血為藥引,而她腕上的傷痕則是清毒血所致。她將信將疑,可問遍所有人,皆是這般答覆,由不得她不信。

  看著他躲閃的目光,她拂落男人虛握的手,隱約明白了什麼。她略通毒經,知毒難解。此刻她不但活著,還生龍活虎的,怎會如他們所說這般輕易?他既不願說,她又何必苦苦相逼。

  她眼眶洇濕,面龐貼至他側頸,溫軟的唇拂過他下頜,最後落在他耳畔。

  「郎君,抱我。」幽微的氣息若有似無,吹送入耳,撥亂心弦。

  「你身子方好,就……」雁兒扭纏著裹在他身上,雙臂勾攬男人脖頸,主動索吻,生生掐斷他最後一絲清明。

  慾火一旦撩起,便如星火燎原,再難遏制。

  那雙杏目滿溢瓊漿,澄亮迷醉,倒映出他熏紅的面龐。薄唇熱切而猛烈地蓋住那一方柔軟。檀舌在唇齒間糾斗得難捨難分,釀出這世間最烈的美酒。雁兒被醉意浸染,頭昏目眩,酥軟無骨,任男人將其撲倒在軟羅榻上。

  「郎君你身子方好,唔……」

  這個吻來得濃烈馥郁,一瞬間恍若滿庭梔子盡綻。兩顆心激烈碰撞著,兩人均是躁動難安。

  「太遲了。」他聲音喑啞,再不給她喘息之機。溪水慢涌,被他愛撫的花苞一點點充盈,盛開絢爛。

  「你動情的樣子甚美。」他淺笑含春,撥過她的頭輕撫。唇齒相迎,津液似糖如蜜於兩人齒間流淌。

  驚濤拍岸,混沌一片。濃墨恣意潑灑,傾泄一腔慾念。她忘情地摟住男人,素手探入他衣襟,急欲脫去他上身錦袍。

  程靖寒目光一緊,抓住她解扣的手。

  兩人皆是一怔。

  他至今不願在自己面前袒露,這刻意的舉止是要告訴她注意分寸麼?

  她偏要扒了這層皮,探探他隱秘。她抿抿唇,掙動著身子,賭氣般強行扯下他衣扣。

  最後一層遮蔽掀開,她仿佛聽見男人輕聲喟嘆。

  中衣垂掛在他腰際,她分明看到男人精壯身軀上傷痕縱橫。雁兒一手攬腰,一手輕滑過傷疤。

  鞭傷、劍傷、刀傷……指尖最終定在胸前那塊瘡疤之上。

  十五年夏,毒鏢之傷。

  她心潮翻湧,緩緩收回手,移開視線之際,眼角有淚珠滾落。

  「哭什麼,又不疼。」他擦過她潮紅眼尾,輕摟住她,溫熱的唇吻走濕意,醞釀深情。

  光波粼粼,向西緩挪,菱花格影間一對璧人在浪里沉浮。

  「雁雁……」他銜了雁兒耳珠,細細舔舐。她腦中霎時空白,面色盛若榴花紅。

  一聲聲呼喚勾魂奪魄。她搖擺腰肢,手指在其背脊畫下點點丁香淺痕。

  「三郎……」開口的溫度燙得灼人。透過雲霧繚繞,她看到男人桃花眸里滿賦繾綣。

  她不可自抑地震顫,口中呢喃輕喚。衝撞間,兩人雙雙丟了魂。

  風拂珠簾,清脆作響。神智回復之時,她已倚在程靖寒懷中,身上披散襦裙,發梢環繞沉水香。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她慢慢探手,觸向其手背。

  「醒了?」屋外霞光緩起。她羞赧點頭,埋入男人臂彎。

  他微笑著,撫過她一頭青絲。雁兒輕闔雙眼,笑容清甜。

  所謂歲月靜好,大抵如斯罷。

  然這溫柔的撫摸未有持久。雁兒睜開眼,悄然抬首,見他神思飄渺,手滯於她發間。

  「郎君?」薄唇微涼,她以吻編織暖意。他緘默不語,只擁她更緊。

  「聖人愁眉不展,可是為立後之事?」她面容平和,張口便猜中他心思。

  自穆穆離去,朝堂主張另立新後之聲不斷。聲勢最大的是吳右丞之幼女。他未有否決卻也不曾答允。於是一眾諫書壓在書案 ,皆被他留中不發。

  皇后之位,無非是利益謀算——事關朝政、事關皇權,獨獨無關情愛。程靖寒深知:與右丞結為姻親,於己有利。然則卸去君王這層外衣,他惟欲聘一人為妻。

  「若是為妾之故,您便無需煩憂。」她言之鑿鑿。活著,有他掛念,身份於她確是最不緊要的東西。

  程靖寒凝視著她上仰的臉龐,輕捏其下頜,低頭蜻蜓點水應了一吻。

  看著她卷睫亂顫,他心念一轉,臉上漾起笑容。

  「聖人?」雁兒眼神遲疑,不明白方才憂慮重重的男人怎地倏爾轉了晴。

  程靖寒不語,水聲靡靡,勾出綿長纏綿之吻。他如猞猁靜候獵物,耐心等其自投羅網。

  雁兒被吻得神魂不知,待她回神,卻已來不及。

  「郎君,你——」

  她門戶大敞,他長驅直入。

  他攻城略地,她丟盔棄甲。

  她嗚嗚咽咽,叫得男人紊亂了心跳。意識再度渙散之時,她聽得有人在她耳鬢低語。

  「我們,再生個孩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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