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嗔痴
2024-06-10 01:41:52
作者: 南君
塔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似已等候多時的程靖寒。寶音目光隨他手中分量不輕的木盒漸漸拉遠。
幾人的身影如宣紙墨點。她仿佛能瞥見掀開木盒的塔倫雙手微抖著。
直至最後,塔倫也沒有下手砍下舒達的首級,即便那時舒達已無氣息。於是寶音在一眾豺狼尚未動作時,執了彎刀如屠宰羔羊般斬下他的頭。
血柱噴濺出來的瞬間,她難掩心慌,面色白了白。塔倫跪坐著,丟魂的模樣像血淋的泥塑人像。
天際澄黃雲霞層層點染胭脂色,漸轉為愈加濃烈的赤紅,遮去一碧蒼穹。
穆赫難得露出微笑,鄭重表示舒達既死,自此與赤族不計前嫌,共享太平。此話說得冠冕堂皇,卻於無形中暗示如今北昭才是掌握話語權的大族。
可塔倫並不在意,他身為新任赤族可汗,理應為赤族地位說上兩句,可是他沒有。
他目送著雁兒一步步走到那個人身前,神智已然渙散。他大抵是瘋魔了,才會親自獻上主子的腦袋,才會生生鬆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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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那些場面話,看著族人喜極而泣的神情,回過頭是寶音的一襲黛藍衣袍。他縱身上馬,木然地帶領族人離去,寶音一言不發地與之並行。
殘陽夕照,紅得滴血。心是剜刀似的痛。
他想他這輩子都無法痊癒了。
雁兒垂手斂眉,正立在那個男人面前,如秋日白霜靜默。空氣沉滯得讓穆赫不住投來質詢的目光。
饒是傻子也知這兩人之間淵源不淺。穆赫沒有打探私隱的閒心,事體還算圓滿,因而他對程靖寒也無甚指摘之處。
「雲落風起,酒壺泛涼。四王子,不若去帳內商酌事宜罷。」穆赫乜了杜放一眼,心道這話分明是說給那悶嘴葫蘆聽的,倒拿他當幌子。
他也不拆穿,暗嗤著負手踱步開去。守衛推開門,他單手掀簾,回望仍杵在秋光餘暉下的幾人。
「殿下?」杜放輕喚肅立的男人,「郎君?」
程靖寒不說話,餘光如冰刃,砭人肌骨。雁兒一直未有抬頭,眼睛追隨著地上緩緩騰挪的人影。她憶起他們初初相識的第一個月夕,他便是這般冷峻樣貌。
那時他對她有猜疑,有憐憫,還有不明的情愫,獨獨沒有恨。
抬腳進帳的男人自始至終沒有同她開口說一句話。她便一直站在原地,夜幕低垂,已照不清她輪廓。她仍是安然地迎接一陣凜過一陣的淒風。
凍得僵麻的雁兒入帳的瞬間,便被男人猛地壓在了飾著紅漆木棱的壁上。身後傳來細碎的響動,她疼得眉眼皺縮,發白的指節貼壁,印出斑駁痕跡。昏黃燭光斑駁,衣袍下嬌軀斑駁,心裡亦是斑駁。
激出的淚水模糊視線,不待眼尾的水珠垂落,他拉起雁兒細瘦的手腕,架在背脊上。雁兒失力,不得不伏低上身。男人一手勾著她的腰,一手壓服住她雙臂。不同於她的凌亂狼狽,男人衣袍仍然肅整,唯有小腹處衣衫褶起。
幽夜裡程靖寒有如無饜擄掠的野獸,陰狠森冷。雁兒默然承受著他的肆虐,讓他的心火愈發旺盛。
今日塔倫打開木匣時,他直欲作嘔。赤霞映照瀰漫的赭色血跡,他強咽下即將噴涌的情緒,若無其事地看她溫順地立在他面前。
原不該是這樣的。他欲手刃舒達,可他更希冀以英雄的方式終結他們之間的恩怨。可他永遠沒有機會了。
是他,使那些死去的幽魂再不能重歸故里。離預期的目標愈近,心便更割裂一分。每每午夜夢魘,他枯坐榻沿,雙眼空茫。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從未如此痛恨過如今的自己。
不,他忿恨念道:是她。如若不是翠湖那晚,如若不是當年偷天換日……一切或可挽回。
他驀地扯住雁兒髮絲,陰冷的聲音迴蕩在她耳畔。
「你不是很會叫麼?現在怎麼不叫了?」他伸手扯住她柔嫩,她眼眶掙得通紅,依舊一聲不吭。
漫無止境的纏磨讓她雙腿打顫,自齒間發出一聲低低嗚咽。
程靖寒冷笑著,指間纏繞她青絲,她半仰玉頸,腰腹酸痛。
「這才像你。」
他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情。往日溫柔恰似鏡花水月。她咬著自己的下唇,心緒淒迷。
她很想求他放上一放,卻始終沒有開口。
男人扣轉她側頸,迫她跪在身下。他盯著那雙含淚眸,鬆了手,她失筋骨般緩緩而倒。
觸地之時,她倉皇提起落至腳踝的褻褲,抓緊衣襟。整個人蜷在氈毯上,如被趕出巢穴的幼狐泛著淚眼,期待母親的回顧。
「你曾說過,不會再勉強我。」此時此景,這話甚是可笑。她也不知是如何鬼使神差地說出這句話。
他聽罷,並未再次動怒。他整頓儀容,冷漠地覷了她一眼。世間真心難得,廟堂宮牆內更不可尋。她攫住自己心上柔軟,直捏得鮮血淋漓,逼他繳械投降。
可他再不是那年的少年郎了。如若再見到那雙琥珀色的眸,他定要漠然視之。
「吾悔被你迷了心志。」那時的朱孟言之錚錚,他竟未有仔細聽取。
「來人,把她帶走。」他不容她在此休憩,命人將她架走。
她頹然疲憊,垂下眼帘前,試圖看清男人的容顏,卻是一派迷濛。
罷。來日一碗孟婆湯,再刻骨銘心也會消散無形。
她揪著自己的衣襟,唇瓣張合,竭力喘息。
無動於衷的程靖寒冷冷地看她消失在黑夜裡,掀開的氈布有寒風爭先恐後地湧入,吹涼火炭,吹得他心尖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