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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寶音

2024-06-10 01:41:30 作者: 南君

  霜天秋曉,營地肅殺一片,剛調換的守衛十分謹小慎微,唯怕惹惱可汗。而看管程靖寒的舊人已被關押,暫留性命且待節慶祭神。

  舒達在諾敏斷氣後命人將她剁碎,扔去餵了禿鷹,眾人無不膽寒。他猶是余恨未消,對正在捶腿的僕從亦沒有好聲氣。

  王帳中仍瀰漫著若有似無的腥膻之氣,寶音乖覺地立於他身側,不露聲色。

  舒達面色陰沉,眉頭皺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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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靖寒未及服下解藥,毫無還擊之力,但自己亦動不了他。如今程靖寒退讓求和,博取喘息之機也好,以退為進也罷,人與物他皆要收入囊中。

  他目光如炬,陷入深思。

  縱觀局勢,赤族稱霸一方,風光無匹。南國式微,然樹大根深,譬如這個男人身後的勢力便不容小覷。這也是他不能動程靖寒的另一情由。

  他們於無形中達成了微妙的制衡。若要制勝,便要徹底斷了他的退路。

  林豫。僕從忽揉捏到股上酸脹處,他猛一睜眼,眼中冷冽。

  「滾出去!」僕從伏地磕頭,戰戰兢兢地倒退出帳。

  舒達向來傲視眾生,目空一切,自詡總有程靖寒俯首稱臣的一日。眼睛瞥到黛色斜襟袍的寶音。低眉斂目的她仍難掩明艷。

  他略一抬臂,把她喚到跟前。

  那個賤婦死了無礙大局,只是祭神大典無人張羅,著實令人頭疼。

  「這次祭神交由你主理了。」他沉沉道,「辦好了你就是可敦。」

  「是。」寶音撫胸致意,語氣平靜毫無波瀾,反惹得舒達多乜了她兩眼。

  「不怕嗎?」此話意有所指,寶音已聽出弦外之音。她將手緩緩放於身前,明眸坦然轉向倚坐的男人。

  「怕。」這個回答更是勾起了他的興趣,他腿一伸,身子靠近她。

  「怕什麼?」

  「怕自己初次操辦祭神典有所疏漏,惹惱天神……」她話未休,舒達有力的臂膊將她往前一拉。

  「太過聰明的女人總是很危險。」男人的氣息噴灑在她側頸,意味深長的眼神順著玲瓏的曲線一路向下,「但是我喜歡。」

  旖旎之聲漫布王帳,沉溺其中的男人全然忘了不久前,才有一曼妙女子死在了矮榻上。

  寶音予取予求。喘叫之際,那雙淡藍眼眸始終幽幽發亮,像極了黑夜蟄伏的小獸。

  是夜,暗色如墨染過氈包。寶音方梳洗,解了髮辮的長髮烏亮,如瀑般濕漉漉地搭在肩頭。

  「都下去,留她侍候就好。」雁兒垂手肅立,燈燭照影,水滴自寶音發梢緩落,反射著暖光。

  「你要的東西。」寶音揚起頭遞給她一塊金令。她正要接過時,寶音持令的手緊了緊,「你想好了?」

  兩人此前達成交易:雁兒替她除去諾敏這塊絆腳石,換一塊通行令牌。

  雁兒抿了抿唇,頜首稱是。寶音盯著她,肅道:「此令一旦交付你手,之後若有禍事……」

  「奴會一力承擔,與可敦無關。」寶音一怔,倏而笑了。她擅自改了稱呼,簡直大膽。

  雁兒將金令小心地藏於貼身處,俯身致謝,從始至終都未有與她對視。

  寶音看著她這副順從的模樣,真不知內里包藏怎樣的不馴。

  「你要通行令做什麼?」彼時的寶音自是要規避無謂的風險。

  雁兒輕揚笑意,說話時神情淡然。

  「小夫人可能不知道,我中了毒。」

  她說她厭倦了被人操控的生命。她只想逃離,尋個無人之地過上一旬逍遙,然後在曠闊的天地間安靜地死去。

  寶音靜靜地望著她。她眼中的阿布多似乎疏離人世,但內心又有股強大的念力不舍倦離。她不喜刨根問底,兩人各取所需,互不妨礙是最好。

  交易已成,兩人再無干係。至於她會否如她所說那般自由解脫,她不得而知。

  寶音沉默地覷著她瘦小的影消失在視野之中。

  疏朗天際銜著零落的層雲,馳馬眺望,滿眼儘是黃櫨色。離王帳愈近,阿堅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照此前部署,他們扮作祭舞巫人於祭典混入。救出郎君後,只要通過赤族關隘,便有林豫的軍隊接應。

  杜放雙腿舒展,三指並捏青玉酒壺倚坐樹下,聽著湖畔水聲「沙沙」,享受著草原此刻的寧靜。阿堅將馬安置於一旁,默默走入綠蔭處。杜放見他滿面憂色,努嘴一笑:「坐。」

  阿堅猶豫著盤腿坐下。杜放隨手遞了鏨金酒壺給他,他擺首表示不欲飲酒。

  「這馬有意思得緊,主人不在,倒也還認我。不枉我平日疼它一場。也虧得它,尋王帳之時省了不少功夫。」杜放像個沒事人似的,望向正安靜食草的紅鬃馬。

  阿堅心中愈發七上八下。該記該注意的,他早已爛熟於心。他仍不免擔心自己出紕漏,未有救出殿下,那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世事瞬息萬變,沒有絕對之事。能成是上佳,若是不成,只是早一刻兵戎相見罷了。」杜放微仰頭,遼闊天際間有雁陣列過。

  他有意說出這番話,無非是來安撫阿堅的。阿堅忽而鎮定點頭,認真道:「總之殿下在,我在。殿下不在,我亡。」

  「嗐。」杜放輕咳一聲,心道太子身旁怎地竟出愣頭青。他一瞥阿堅衣襟內隱有物什鼓起,不由笑問:「那是什麼?」

  阿堅一低頭,瞧見衣袍里露出瑩潤的真珠,手忙腳亂中,一支珍珠髮簪落在他衣袍上,他的臉霎時紅了。

  他支支吾吾,眼神拘謹,半晌也沒說清。

  「阿堅有心儀的姑娘了?」杜放見他生澀的模樣,已是瞭然。

  他恨不能把頭埋進衣襟之中,臉如蒸紅的蟹般。手觸到飽滿的真珠,又滋生美好的憧憬來。

  這是他專程去沃城明湖挑的真珠。左挑右揀選了顆最飽滿的,找工匠做了這珠釵。待得事情圓滿,郎君返京,便能與小苕重聚了。

  一想到小苕看到這髮簪時的神情,他臉上的笑意便再難藏住。杜放掃了他數眼,見他面龐羞赧,卻兀自傻樂著,一時也浮起笑容。他執壺灌了口酒,腦中倏然閃現伊人挽柳的倩影,酸澀之味席捲而來。他嗆了一口。

  「郎君?」阿堅收了簪子關切道。

  杜放擺擺手:「無妨。是北疆的酒太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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