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虛情

  北疆仲夏夜短，驕陽炎炎，蟬鳴鼓譟。日暮的曠野，卷著黃沙的風，難解燥熱，更難紓解諾敏的滿腔憤懣。

  穿著雲紋綢袍的她撲進程靖寒懷中的那刻，程靖寒怔了怔。她雙手緊摟著他，挺翹的鼻尖泛紅。他保持著此前的坐姿，未有動彈，儘管諾敏滿身的珊瑚、珍珠鑲飾硌得他頗為不適。

  「你來了。」男人的聲音沉穩而清冷。諾敏手略鬆了松，仰頭正對上他不經意的一瞥。暮光朦朧，帳中燈燭未起，他暗色的側影如蠱似咒。

  自她前番乘人之危，強占程靖寒之後，食髓知味，幾次三番地探入關押他的營帳，試圖與他行雲雨之事。

  初時她只當他是個排遣默寞的物什，然程靖寒總陰沉著臉，對她愛搭不理。可嘆她從小任性慣了，怎容忍被人如此薄待？她屢屢忿然道著再也不見，下次又鬼使神差地來看他。

  久而久之，連她都未曾察覺自己對他十分上心。而那個男人也不似起初那般拒她千里之外了。

  「我會想辦法給你找到解藥的。」男人又是一愣。諾敏雖是個頭腦簡單的，但也不傻。他與其周旋良久，虛與委蛇，她一直未有應下，不料今日竟如此爽利。

  諾敏抽抽鼻子，雙手一推他，程靖寒不防，仰躺在回紋毛氈上，一時未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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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靖寒緩緩側頭，深澈的眸中映著她的影。

  *

  不就是逢場作戲，他於宮禁數年，孰能不會？從前不為，只是不屑。今時不同往日，他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驀地湊到她耳邊：「給了我解藥，就不怕我跑了？」

  刻意的咬字，低沉的語調。她漲紅著臉，恨不能化作一彎碧水，融進他心裡去。她足略施兩分薄力壓著他的背，嬌喘回道：「那就帶我一起走……」

  「可你到底是他的女人。」他鬆開她雙手，猛勁總也透著兩分溫柔。諾敏混沌的神智清明了些，眼裡慢慢銜了恨意。

  「我要砍了他的頭顱祭我額祈葛的魂……」

  程靖寒暗驚——舒達竟真的殺了她生父。他可真是無所畏忌，說殺便殺。如此自負，怕不是來日惹起眾怒，反噬自身。

  「他是可汗，豈是你說砍便能砍的？」他衣袍半掀，她穿過他開合的衣襟，輕吟著。

  「我想砍便砍，哪來那麼多廢話的？」

  程靖寒眼眸一閃，猛地將她翻轉。她身子低伏於氈，他圈著她腰身，低語道：「淨胡扯。」

  「你還真會心疼人呢。」在即將飛升到那雲端山巒之際，她冷不丁地喘道：「南國的女人有我這麼好麼？」

  他的心猛地絞痛，身軀微震，目光停滯，腦中不可遏制地浮現那雙琥珀色的杏眸。諾敏已是眼神失焦，不知魏晉。

  願你不要辜負孤的一片赤忱。

  是他的不忍心，讓她趁了空隙，毀了他原先計策。

  快意與內心的灼痛糾鬥著，他滿額沁汗，捂胸憑欄，眼前紛繁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