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囚徒
2024-06-10 01:41:14
作者: 南君
程靖寒睜眼時,已不知今夕何夕。帳外夜風嗚咽,他的口中殘留著極淡的血腥味。
他嘗試著催動真氣,徒勞無功。若是今生武功盡費,自己與那行屍走骨何異?他身體犯冷,強自鎮定梳理頭緒——既是中毒,必會有解。即便暫時無法恢復,最緊要的是先活著。
如此,那日他實不該衝動自戕……雁兒的媚態忽然在他腦中掠過。他攥緊了拳,卻是乾嘔起來。
「醒了?」舒達的皮靴悶聲踏在地氈上。他緩緩走近,微笑俯視他。頓時有種無形的壓迫感從程靖寒頭頂逼來。
程靖寒蹙眉,轉過臉去。
「咬舌?夠硬氣,我很喜歡。可惜你狠戾不足,那一口下去沒能死成。」他兩手一攤,做出無辜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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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來教教你?」覆有硬繭的手掌將他的頭扳正,黑影壓來,攫住他的薄唇,猝不及防間,一枚藥丸抵上喉口。
程靖寒呼吸不暢,瞳孔放大,來不及吐出的藥丸順著喉管吞咽入腹。
「嘶——」舒達擦著唇角鮮血,鐵鏽的血腥氣瀰漫在齒間。程靖寒面色晦冷,唯嘴邊一抹朱紅。
不等程靖寒作出其他動作,他伸手壓制,果斷將他右手鎖於胡床邊角,繼而是左手。鐵鎖透著冰冷,伴著他的掙動,哐當作響。
很快他的腳踝亦被鎖住,整個人被束縛,將脆弱暴露於人前。
「無恥。」他狠狠吐出兩個字,身體裡有股暖意開始緩緩遊走。
「哈哈——殿下君子作派,更無恥的怕是還沒見過吧?」舒達毫不介懷。他睨眼望著這個男人——數年前赤族受降,他眉目清朗,鋥亮的甲冑耀眼刺目。
「那年我跪在馬前,便想著這身甲冑下包裹的是怎樣一個人?」舒達手指微動,將他衣袍外敞,露出緊實的胸腹,起伏不定。
「知道你為什麼輸嗎?因為你心太軟了。人是不能有軟肋的,有了軟肋就有了把柄。自然可以一擊而中。」他手指戳著他胸口瘡疤,目光貪賞著男人赤裸的上身,沒有絲毫掩飾。
「我很欣賞你,如果你願意歸順於我,我必不會虧待。」他說話時月牙疤痕亦跟著扯動。
「你既已對我了如指掌,便應知你是在白費唇舌。」程靖寒嘴角抽搐,眼裡滿是嘲弄。
「或者,你也可以做我的僕從,不然豈不辜負了你這副皮相?」他陰陰笑著,從蹀躞帶上抽出馬鞭,鞭稍自他頸項滑過下,隔著他的衣物,輕輕掃著。程靖寒臉上現了慌亂。
少頃程靖寒咬唇輕笑:「你可真是不挑,男女通吃……」
舒達身子微傾,幾近貼上他沁汗的臉龐:「那是因為你。」他越湊越近,又要吃他的唇,程靖寒果決地別過頭。
舒達眼中埋了陰翳,他緩緩直身,冷道:「我舒達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話音剛落,一聲尖銳的鞭聲顫人心魂,他左肩至腹立時起了一條鮮紅的稜子。這一鞭下得狠戾,扯破了皮,血珠緩緩從傷處滲出。
他程靖寒若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蓮,他便要把這枝蓮扯進泥濘中,看他無力翻騰,泥點染污蓮瓣,剝開蓮心,袒露最原始的渴望。
「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死,更有一百零一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要怎麼選,在你。」
鞭聲悽厲,落鞭如飽蘸硃砂的狼毫恣意揮灑,道道鞭痕美艷淒絕,繪成水墨畫。疼痛、欲望交織,他很快意識到——他又被下藥了。
「真是……無恥。堂堂可汗,成日除了給人下藥,還會什麼……」他死咬著唇,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滾落。
「這次可真不怪我。是傷藥的副作用。」舒達一收馬鞭,驀地貼上他胸膛。
「且我會的可不止這些。」他不輕不重地按壓一下,「郎君可要試試?」
他的身子似要漲裂,本應銜恨的桃花眸,沾了情慾潤濕一片。他啟唇喘氣,一顆胡桃冷不丁地塞入他口中,兩端牛皮繩一系,他再難發聲。
舒達撣撣手,睨著他,雲淡風輕道:「雖說我不認為郎君會如此蠢笨,但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你說呢?」
男人含霧怒睜的眼眸無聲訴說著他的無恥。
舒達笑時,露出一口白牙與其麥色的肌膚形成對比。他坐在胡床畔,慢悠悠地用手指撫摸他殷紅鞭傷。
「知道我和平王的協定嗎?」將人玩弄於鼓掌間,看他無謂掙扎,看他含淚泫泣,張著嘴卻道不出一句話。他尤顯不足,他還要人心甘情願投懷送抱。
「我送他稱帝,他報以六座城池。」他舐耳道,「很好的買賣不是麼?」
賣國……平王真是下了血本。程靖寒心臟跳動劇烈。
「平心而論,我倒是更想與你做交易……」呼吸聲聲鑽入耳內,他仰脖,眼眶中掙脫一顆淚。舒達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所到之處,遍染血色。
「可汗!」塔倫突然魯莽闖入,舒達方起的興致被生生打斷。「滾蛋」兩個字尚未說出口,他便附耳話道:「主子,北昭突襲奇木族,奇木族快馬求援。」
舒達驀地轉頭,眼神驟冷。滿腔肝火熊熊燃起,燒盡一切慾念。
奇木族半月前歸降赤族,他與其方結秦晉之好,轉眼北昭便來尋釁,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必要讓他們知道厲害。
「給他解鎖,看牢他。」他睜著猩紅的雙眸,扔下尚在浪中掙扎的程靖寒,惡狠狠地掉頭就走。
舒達前腳方出氈帳,便有一女子試圖闖帳。
「可敦!」守帳的壯士以手撫胸,躬身請安,繼而毫不留情地將她攔下。
那女子倨傲地睨著守衛,她頭帕翡翠澄碧,腰間綢帶飄掛,套花袖黛紫綢袍上配了數顆瑪瑙。
「可敦您不能進。」
「你說什麼?」她抬高音調,叉腰道。
赤族與周圍部落多有聯姻之誼,說話的女子乃支佤族公主諾敏。作為赤族重要盟友之一,舒達為表誠意,納她做了正妻。
草原大漠間長成的公主多是彪悍潑辣,可汗平素對她頗為偏寵,只近日娶了奇木族的寶音後,在床笫間晾了她幾天。
諾敏本就有氣,見小小守衛竟敢攔她,立時掣鞭抵於他胸前。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稀罕玩意!」她生得明艷,惱時則顯得冷傲,「等可汗回來了,我自己跟他說。」
說罷她推開守衛,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守衛緊跟著她進帳。
昏黃氈帳,胡床褥席上,一男子兀自抖顫著,她側頭問起守衛:「這是可汗新得的小玩物麼?」
守衛不知底細,亦不敢多話,只央告著諾敏離去。諾敏好奇心勾起,怎肯輕易出帳,她怒氣沖沖地終是把守衛趕了出去,自己快步走近那個男子。
「噯?」她尚未看清,便被扯進一個熾熱的懷抱里。男人粗重的喘息聲撩得她有些慌亂。
神志不清的程靖寒眼前是迷霧瀰漫的世界,本能告訴他懷中的柔軟可救他於水火。
諾敏好容易掙出一隻手,用勁往他後頸一劈,他頓時如沙袋滾跌,箍在她身上的手臂乍松。她緩過氣來,見男人身子上數道鞭痕隱有乾涸血珠。
「嘖嘖,真是個瘋子。」目光下移。她一壁搖頭,一壁注意起他安靜面容如月光淺照的羊脂玉。
這個男人怪好看的。她看著便入迷了。她轉動眼珠,壞笑著對著他腰腹處,斂袍坐了上去。
帳內氣氛旖旎生熱。她髮鬢微散,手摸著男人精壯微寒的身子,起起伏伏。
太舒服了,她仰起脖頸,舒達素愛掌控一切,今日終是輪到自己了——雖然是與另一個男人。
潮水奔涌,她支床喘息。半晌她拍拍自己酡紅的面頰,準備翻身下床。
倏然一隻手掣住了她,她一驚,下意識地回望男人一眼。他濃密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
「不要走……」他的囈語帶著柔糯,眷眷之情絲絲縷縷,霎那之間戳中諾敏的心。
她看著他修長的手指,默默地將其拂落。她為自己尋了個適意的跪坐方式,靠著胡床褥席,開始替他排解水洪。
總不好教他憋死了罷。她自我安慰道。
程靖寒呼吸漸穩,她小心地摸上他的面龐,在觸上他淺淡的唇峰時,驚慌地撤了手指。她鎮定神色,將周遭復原,恢復那高傲面容,趨步離帳。
帳前的守衛面色泛白,抿唇未敢作聲。諾敏原是個有恃無恐的性子,不過是個玩物,諒可汗也不會怪罪。
然不知怎地,她卻有些心虛。她徐行幾步又折返回來,對著守衛道:"今天的事情……"
「奴從未見過可敦……」守衛答得飛快。他不知可汗對帳中之人的態度,絕不敢料想後果。最好的做法便是將事情掩於無形。
蕭蕭夜風裡,諾敏張揚的眉目間露出罕有的溫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