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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羞辱

2024-06-10 01:41:12 作者: 南君

  塔倫沉默著引他到了主帳前,鞠身替他掀開帳簾。

  一入圓頂氈帳內,酒肉飄香。繁複的織花赭色地氈,器物鑲金鏨銀,伴著熒熒火光,甚為晃眼。舒達大喇喇地坐在東首,似笑非笑地覷著他:「三皇子,別來無恙?」

  「可汗待客之道倒是別具一格。」程靖寒對他的客套之辭恍若未聞。舒達在使團將至前,先行將他綁來。他猶是不知舒達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舒達放聲大笑,手一指程靖寒近前覆了織金赫赤軟錦的楠木食案,讓他落座。他徑直盤腿坐上麋皮軟墊。食案上擺著大盤羊肉,另有畢羅、胡麻餅、乳酪盛於漆木盤中。

  「南國風靡北疆吃食,但最好的還是產自此處。」舒達單手搭膝,身子微傾。他視線望向程靖寒右手酒壺,「葡萄酒亦是。」

  他說罷舉起鑲金酒碗向他示意。

  程靖寒沒有動。他也不計較,兀自喝了,並以錦袖佯拭嘴角。

  「可汗如此迫切,是怕孤臨陣脫逃不成?」他嘲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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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舒達一拍軟筒牛皮靴,端著酒碗走到他身邊,俯視著他,視線落於他酒盞,「我這般盛情款待,殿下不賞我個薄面麼?」

  「使團現在何處?」程靖寒單刀直入,未曾領情。

  「自然在他們該待的地方。」舒達眼睛仍盯著他,啜了口酒。

  「兩國和談,自有規程要循。可汗私自將和談使擄來,是何道理?」

  「你看我像是循規蹈矩的人嗎?」他先前便覺程靖寒此人有趣,現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更是興致盎然。他從蹀躞帶上取出小銀刀,霍地扎入羊腿,冒著熱氣的羊肉「嗞」的冒出油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兩人對視的目光冷冽。

  赤族舒達嗜殺成性,六親不認,以兇悍暴虐而鎮服部族。他亦有所耳聞。

  「你留下,我可以放他們走。」他收起冷厲,若有所思地睨著他。

  程靖寒身軀一震,霎時迷霧撥開。醉翁之意不在酒。和談為虛,入質是實。他是南國太子,一朝被扣便是牽制南國的棋子。可是他這枚棋子的價值幾何,全然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皇帝若下旨廢儲君,他即是棄子。他一旦被棄,戰爭一觸即發,阿耶貪圖安逸,不會這麼做。想來阿耶立他為太子早有謀劃,種種事端不過是順水推舟。

  思量間,他苦笑著灌酒入喉。舒達自得笑著,亦陪他吃盡一盞。

  「三皇子這是應了?」

  「上賭桌前,總得掂量掂量籌碼。」他平靜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的他無法與之抗衡,正如杜放所言,養精蓄銳,保命為上。

  「三皇子,你很有膽識,也很聰明。」透過那道新月疤,光陰閃回。那年他在自己膝下俯首稱臣,如今身份對調,世道輪迴,報應不爽。

  「雁兒呢?」他自入赤族營地便再不見她,那夜他驟然昏厥,他唯記得她的眼淚。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舒達深目里笑意漸深,他拍拍手。幾名輕紗系鈴的舞女翩然而至。舒達隨心地坐在他右側的軟墊上,銀刀劃開羊腿,給他遞了一塊。

  他沒有接,舒達便抓起羊腿自顧自地啃起。

  他吃得噴香,手隨著舞姬的舞步打著節拍。

  此時有一女子蒙紗而出,頭束高髻,頸著項圈,裸腹束腰,手持長巾,隨著下身寬擺絲裙,裸足於赭色地氈上飛旋。

  那身段形態,像極了一個人。

  「我對你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有何魅力,讓那麼多人為你前赴後繼,唯命是從?」舒達捕捉到他神色的不自然。

  女子轉個不停,好似在圓盤上拂動的千千。他盯著那斑斕的裙袂紛飛,看得雙眼泛昏。

  「所謂儲君,在沒有坐上那把龍椅前都是幌子。當然即便是九五至尊,也要日提夜防,保不齊哪日就被像我這樣的人在美夢中割了腦袋。」舒達欣賞著舞姿,怡然地品酒吃肉。

  程靖寒的手輕顫著,不知是為他的話語還是為眼前的女子。

  舒達吃完羊腿,將腿骨一擲,接過奴僕遞來的手巾淨了手,踏步走到那女子身邊,掐住她腰身。一時間恰似翩躚的蝶翼收攏,舞姬退散。

  他摟著那女子走近食案,嬌小的身子聘婷。

  「這可是你要找的人?」舒達將她適時一推。女子踉蹌著借食案保持穩定。

  面紗之上的那雙眼眸,散著琥珀色的光。程靖寒下意識地看向那袒露的手臂。金臂釧纏繞上臂,腕處空空如也。他扯下那塊面紗。

  但飲一湖水,權且作合卺。

  「殿下,您對我很重要。」

  往事呼嘯而至,一時間酒意上頭,他愈發眩暈。他從來不知她的舞竟跳得這般好。

  他猛地擒住她皓腕,死死盯著她:「是不是你?」

  眼底的悲慟被她強壓下,轉了淡漠,卻開不了口承認。

  「殿下向來憐香惜玉,怎麼一上來就這麼野蠻吶?」他竟也說得出口,程靖寒眼中怒恨交織,鬆了她手腕,伸手向舒達探來。

  舒達紋絲未動,毫不費力地將他撂倒在地,此刻的他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丹田中空,內力不翼而飛。

  他伏於地氈,脹痛的腦仁里忽然回想起那個淒楚的笑容。

  是她。

  也只有她。

  她精心算計,他毫無防備,走入她設好的陷阱。

  「告訴他你是誰?」舒達用力將她揉進懷裡,咬住她耳垂。

  「奴是阿布多。」她抑制著唇齒的顫意,平靜而清晰地說道。

  他捂著胸口,心上那把刀被人緩緩攪動,血肉模糊無法抽離。

  「女人啊,最是寡情。相信女人,便是給自己挖了墳塋。」舒達肆意的笑聲響徹氈帳,他喜歡並享受這般掌控的快感。

  「你總是瞻前顧後,悲憫天下,可誰又來憐憫你?」他俯下身來,惡意道,「便讓你看看你心愛的女人是如何在我的身下輾轉承歡的。」

  「把他綁起來,看仔細些。」他咬字刻意,笑容陰冷。雁兒的心驚跳不已,怯懦地退了兩步。

  「可不可以不要在這裡……」她低聲乞求道。

  舒達笑笑,隨手撕掉她罩紗,他揮落案上食盞,將她擲在那鋪了織金軟錦上。

  「求求你……」她聲聲哀憐。

  他的腿彎抵在她股間,壯如牛犢的身軀沉沉壓下,他舔著她耳珠,在她耳畔用低沉而陰鷙嗓音問道:「他入過你幾次?」

  雁兒身軀顫顫,眼神淒迷,鬼使神差地瞥向他。

  舒達驀地捏起她兩頰,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徒勞地搖頭。他提來金酒壺,冰冷的酒液灌入她口中,又順頸而下。她嗆咳著飲下酒去。衣料被舒達盡數扯碎,酒液流過柔滑的肌膚,滴入花隙。

  酒壺「咕嚕嚕」地被擲在地,正巧滾在程靖寒身前。他雙手分別綁在了雕木鏤花隔板上,人保持著跪姿,視線處能清晰地看見他們動作的每一個細節。

  營帳中愈發燥熱,雁兒口中呢喃不清。他的頭腦也更加昏滯,胸臆幻痛,身上某處卻士氣大振,有起兵之勢。

  他牙齒顫抖著,胸膛急劇起伏,大口喘氣,眼神睨向膝前的酒壺。

  酒里有東西。

  淋淋漓漓的酒液緩滴在地氈上,雁兒十指蜷曲抓皺錦緞,視線不由自由地掃向他。

  「啪——」一記耳光清脆,右頰起了紅色。

  「看著我。」舒達陰沉道。

  清明與混沌在腦中爭鬥,同吃了酒的雁兒於浪海沉沉浮浮,海浪打濕她眼角,終至迷失。

  她低低哀求,身子不受控地戰慄著,道道指痕如紅梅映雪。

  舒達適意極了,隨手丟開她。她登時如棉絮蜷成一團失力倒地。

  半丈之遙則是程靖寒煞人的目光。

  她眼角盈盈。這副模樣落在他眼中,該是多麼不堪?而強捱藥性的他,還能堅持多久?

  塔倫帶著奴僕入帳,替他著衣,蹀躞帶的金扣嵌入孔洞,一切都恰到好處。他適意地理理翻領,撈起雁兒,睥睨那個汗濕衣袍的男人,手指侵入她的檀口,低語道:「你便用這裡去給他解解藥性罷。」

  她腦中似有滾雷炸過。此時的奴僕忙著拾掇滿地狼藉,並於食案重擺酒肉。他們對此前及行將發生之事視若無睹,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舒達鬆手,從容地坐回麋皮軟墊,眼睛跟著雁兒爬行的動作,銜了顆嘉慶子在舌尖。

  「凡事總得找點樂子。」塔倫想起他曾說過的話,不由偷覷他一眼,見他嘴角微彎,入迷地望著那兩人。

  主子果然不是常人。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他心頭。他無力阻止舒達,也不欲看戲,於是他無聲地離開,站回氈帳前,於夜風中值守。

  兩人半丈的距離好似隔了萬丈山巒。她沁涼的手指觸上程靖寒冰冷衣扣,他壓抑喘息,她雙手輕顫。

  不……不可以。他狠咬下唇,咬破的唇瓣滴下血來。便是死了,也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快意沖淡痛楚,他的意志仍是極難與本能的欲望相抗。混沌清醒,墨黑天空白光絢爛。殷紅的血襯得他的臉愈發煞白。朦朧迷幻,他整個人劇烈抖顫著。不得動彈的他,臉上笑容詭異,下一刻他不假思索地咬向自己的舌根。

  血前赴後繼地湧出,他終是感受到了疼痛。這般令人窒息昏迷的痛楚,他少時體驗過,如今拜她所賜,他再次深切體會。

  又有誰會來憐憫自己?

  心臟帶著太陽穴劇烈地跳動。不消一刻,所有的跳動驟停。他的頭無力地垂落,跪於他身畔的雁兒被他的血沾染半具身軀,呆滯地盯著血滴漫上氈毯,硬生生地將那赭色塗成赫赤。

  本悠閒懶坐的舒達臉色微變,深灰色的眸子依舊透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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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旋舞服飾取自網上資料。

  千千: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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