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遇刺
2024-06-10 01:40:40
作者: 南君
幾日間,驟雨停而復返。連續幾場雨,漸漸帶走夏季的餘熱。阿堅踩過庭前滿地梔子花,靜候在雁兒的房前。
臥房內,程靖寒將銀絲軟甲遞給她,開口道:「貼身穿著。」
雁兒接過,不由問道:「為何?」
「天氣轉涼,怕你著了風寒。」程靖寒表情自如。
雁兒嘴角微彎,不再追問,將此衣穿於袍內。
「今日返程。」她穿戴齊整後,程靖寒右手掌覆於她手背,囑咐道:「雁兒,按我的話行事,明白嗎?」
她視線凝於他革帶的佩劍,無聲點頭。
「好了,吾去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他心中微微落定,起身與阿堅一道離開了臥房。
出城之際,刺史與府尹於城門相送。程靖寒深深地望著兩人神態各異的臉龐,縱身上馬。
一行人馬的身影漸漸隱沒於官道。
刺史盯著遠去的黑點,自言自語道:「你說襄王回京後會如何述職?」
府尹睨他一眼:「自然是實話實說。」
「是啊,實話實說。」他莫名地複述著他的話,眼漸漸眯成一條縫。
平陵至長安,官道寬敞通達,往來官員或進京或回鄉,憑勘合享驛站特權。大抵行了兩個時辰,一行人停於路邊茶肆休息。
護衛依舊落座於茶肆。無形中雁兒只覺有人眼神如鷹隼銳利,劃破空氣的屏障。她端起茶,一陣不安。
「娘子,我怎麼……有點暈。」已喝下一盞茶的小苕,說完最後一個字後昏昏睡去。
頃刻間,茶肆中的人倒了大半。程靖寒卻遲遲沒有現身。
「不好!」尚且清醒的四五人,抓起彎刀,猛然起身。
他們身材魁梧,身手不凡,並不是雁兒慣常見過的面孔。
「我們中計了。」他們慢慢審視著茶肆中被迷倒的數人,蜜色面龐上透著殺氣。
「大哥,怎麼辦?都暈倒了,要問誰?」稍矮的男子問道。
「蠢貨!就不能留一個?」大哥模樣的人削了他一掌。
「肯定是抄了小道。我們往岐山方向追!」身形略瘦的人提議道。
他們的視線掃過雁兒的食案,雁兒鎮定地閉上眼,紋絲不動。
「走!」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後,茶肆又恢復了往昔的安寧。
「娘子,現在怎麼辦?」同樣裝睡的阿堅探詢道。
雁兒緩緩抬起頭,心中躁亂不堪。
「孤會帶幾名近侍從岐山走,你帶著勘合與其餘諸人走官道。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輕舉妄動。」
那幾名男子,步履間內力充盈,顯見武功極高。
不要輕舉妄動。談何容易?當情感衝破理智枷鎖的一刻,雁兒目光一頓,衝出茶肆。
「娘子去哪?」
「阿堅,你繼續前行,我們在松鎮會合。」她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程靖寒自與隊伍分行之後,一路快馬奔馳。
他必得儘快離開這片險惡之地。過了江南道府一帶,便有王卿守軍接應。然岐山道途崎嶇,馬踟躇難行,一來二去,耽擱了時辰。
身後馬蹄如雷聲轟隆,他心一沉,知道已被殺手追上。
「殿下,您快走!」近衛急道。
程靖寒未有作聲,手緩緩握住剛玉劍柄,準備與之一戰。
「他們的目標是您!」近衛面色焦慮。
「孤知道。」說話間,殺手已到近前。兩邊人馬相對而立。
「正因為如此,孤不能讓你們白白丟了性命。」他沉著言道。
「襄王殿下,有人買你人頭。識相的話,你就自己割給我。」矮個嘲諷道。幾人鬨笑。
「我的頭很是金貴,怕是割不動。」程靖寒眼中冷光閃過,銀劍出鞘,劍鋒顫動著。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大哥濃眉一皺,一聲猛吼,夾緊馬腹,一雙彎刀穿過勁風,向他劈來。
他集氣斂神,將真氣凝於劍身,手腕一翻,擋了一招。大哥連退數步,撫胸緩了口氣。
程靖寒不動聲色,然適才一招功力匪淺,他此時的虎口正隱隱作痛。
殺手馭馬將他們團團圍住。
刀兵相見,劍拔弩張,今日若不能將他們擊倒,那麼橫著出去的便是自己。
「你們是誰?」程靖寒面容肅冷,護衛持劍,圍在他身側。
「呵呵,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們江湖人是最講信義的……」
「嗯哼!」瘦削男子不滿地打斷矮個滔滔不絕的演講。
「也許你斷氣前,我會告訴你。」
「聽好,今天一個都不許死。」程靖寒聲音不高,卻字字明晰地傳入護衛耳中。
說罷,他一收韁繩,直面迎敵。
「殿下!」
他們動作乾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刀刀均是殺招,直取程靖寒命門。
護衛陸續被擊倒。
「小心!」眼見剛勁的刀鋒再次揮來,一護衛的手臂被劃了一刀,程靖寒輕施內力,將他推出了包圍圈。
瘦子機敏地抓住這個破綻,亮出一枚三角鏢,對著程靖寒的胸膛打來。
他身子一僵,執轡的手發軟,人晃晃蕩盪。
「殿下——」支身倒地的護衛,見刺客刀尖愈近,大聲呼喊著。正欲再起身相搏時,揚塵中,馬嘶長鳴直貫青天。
一個倩影衝破包圍圈,擋在了程靖寒的身前。
「雁兒……」程靖寒朦朧中看見她歸來,人從馬上滑落。
雁兒轉頭睨他一眼,也不說話,從靴中抽出玄鐵匕首,輕點馬背,向刺客縱身刺來。
兵器每短一寸,危險便加劇一分。以短對長,實乃不智之舉。
刺客不知虛實,見她只以匕首相殺,心裡便疏忽了幾分。直到她的匕首精準地扎穿了矮個兒的心臟。
雁兒冷厲地看他的眼神由無視到驚駭,最後光芒盡失。
她拔出匕首,血驟然飆出,將她的袍子染紅一片。彈指之間,能說會道的矮個成了啞巴。
「還有誰?」冷靜的語調,淡漠的雙眸,滴血的衣袂。她寂然而立,有如玉面羅剎。
慣做買命生意的殺手,也不由一時愣怔。
大哥最先反應過來,悲痛與急怒加諸刀口,來勢洶洶直逼向她。
胸膛似被墜物衝擊,雁兒心一驚,他握刀與之相持,預期的鮮血沒有滲出,兩人皆是一愣。
於是雁兒先於他,身子主動前迎一寸,右手順勢將匕首送入。
再一次完美地正中心窩。
大哥雙眼怒睜,恨極不甘,手已頹軟,如一灘泥般倒下。
「不怕死的就儘管來。」匕首上血漬濃稠。
「撤!」剩下的幾個人相看一眼,選擇保命為上。
「郎君。」雁兒見刺客退去,不再追擊,回頭察看他的傷勢。
程靖寒緊張的心弦驟然鬆弛,捂著傷處,失力地向後倒去。
「郎君!」見他眼神渙散,雁兒聲聲呼喚焦急,隨著他一同倒地。
「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程靖寒吃力地向外蹦著字。
雁兒未及解釋,只扒開他的衣襟——飛鏢陷在皮肉里,傷口不深,卻從裡向外圈漸次泛著紫黑色。
有毒。她倒吸一口涼氣。
「殿下!」護衛叫聲尖銳,雁兒忙慌抬頭,程靖寒已闔上眼,嘴唇一片烏青。
她心裡咯噔一下,眼疾手快地封住他各處要穴,止住毒性沿經脈發散的勢頭。
她扶起程靖寒,眼神犀利掃過遠處山巒。
越過道旁綠蔭,舒達於岐山上負手眺望。適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悠悠嘆道:「如此急不可耐,真是愚不可及。雇的殺手也是貪生怕死。」
塔倫站在他身邊,沒有作聲。
「阿布多對他倒是十分動情。」舒達有些不快,繼而陰陰一笑,「她救了也好。程靖寒這個人很有趣,我還想留著呢。」
「可是主子,他剛剛中了毒鏢……」塔倫低聲遲疑道。
舒達轉過側臉,臉上笑意愈深。山風呼嘯而過,塔倫不禁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