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解藥
2024-06-10 01:40:41
作者: 南君
日光斜穿過枝椏,樹影婆娑。雁兒默默給他輸送著真氣,額上密密冒著虛汗。她腦中唯有一個念頭。
殿下,你不能死。
程靖寒的臉色略有好轉,她側頭問道:「這裡離松鎮還有多遠?」
護衛舉頭望天,估道:「快馬加鞭,兩個時辰。」
希望還來得及。
她讓護衛搭手,將他抬上馬背。起身時,她身子虛晃一下。
「娘子?」護衛示意自己可以照看程靖寒,雁兒擺手拒絕。
她穩住丹田真氣,支起他上身,翻身穩坐在馬鞍上。
紅鬃馬的馬鼻中噴出白氣,馬蹄揚處,捲起塵土。
雁兒牢牢圈住他,雙手執轡,向松鎮趕去。
身後是凌亂的打鬥痕跡,兩具屍體橫陳,以及緩緩流淌的鮮血。
從霞光滿天到星光疏朗。遙遙的,她看到了燈火點點中炊煙裊裊升起。
終至人煙處。
紅鬃馬已是不堪重負,粗粗吐著白沫。她亦是精疲力盡,眼睛半闔半睜。
「娘子,郎君!」小苕急急跑來,身後跟著阿堅。
「把殿下扶進去。」雁兒下了馬,「去尋最好的醫者來。」
一眾人步履嘈雜。
「小苕,你先去照看殿下,我立刻就來。」
周邊人聲漸遠,她從袖中取出一枚信標,走至僻靜處,用火折點燃引線。
她凝神舉目,信標「嗖」地飛升上空,很快與星夜融為一體。
服了杜放藥丸的程靖寒仍舊昏迷著,醫者已取出飛鏢,對他的毒卻是束手無策。
此藥只能救急,若無解藥,早晚有性命之虞。燈燭窗影忽明忽暗,雁兒盯著木板床畔矮几瓷盆中的三角鏢,沉默不語。
她還在等,等待一線生機。
「咕咕」,熟悉的鷓鴣聲起,雁兒下意識地回睨程靖寒一眼,見他神思昏昏,悄然出了房門。
「你來了。」雁兒腳步輕巧,來到無人拐角。
雁兒靜靜看著塔倫壯碩的身軀。大半年不見,他的臉龐被風沙磨得更為粗糲。
「主子是不是也來了?」塔倫略顯詫異的目光證實了她的猜想。
雁兒垂眸,淡然的神情里嵌了極淺的哀色。
「現在他已經是可汗了。」
「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
塔倫雙唇微啟,滿腹的話無從說起。
這邊廂,雁兒攤開手掌,徑直道:「解藥。」
塔倫看著她,從懷中取出檀木盒。
雁兒睨了一眼,手掌仍保持此前姿勢。塔倫嘆口氣,將檀木盒置於她掌心。
她語氣冷硬:「塔倫,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塔倫盯著她的眼眸,臉色黑了黑:「你先把藥吃了。」
「主子為什麼來?」她收回了手,不為所動。
「他來南國看風景。」塔倫照搬舒達冠冕堂皇的話語。
「看風景?」雁兒輕笑一聲,目光逼人,「是來看戲的罷。」
「阿布多,你非要這麼說話嗎?」塔倫極力忍住暴躁的脾氣。
雁兒眼波微漾,自嘲道:「你不用騙我了。我長在北疆,腌臢東西見得多了。程靖寒中的什麼毒,我難道看不出來?」
「沒有解藥也沒關係,我自有方法。」她一句輕描淡寫,將塔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驟地捏住她戴金釧的手腕,喝道:「阿布多,你要做什麼?」
雁兒反手搭上塔倫制住她手腕的手,冷冷道:「毒經有著:有毒就有解,或以毒攻毒。我沒有解藥,但是我身上的蠱心毒正好與他的迦耶毒相剋,我可用血飼……」
塔倫額上青筋虬曲,喃喃道:「你真的瘋了。你一旦這麼做了,你的毒就控制不住了。」
雁兒嘴角揚起一弧釋懷的笑容,看得他心神不寧。
「給他。」塔倫放開她,後退了兩步,掏出另一個木盒,伸手遞給她。
雁兒低頭覷著他粗糲手掌上躺著的藥盒,眼中寫著驚疑。
「我說了,他只是來看風景的。主子並不想殺他。下手的另有其人。」
「塔倫,你詐我?」她想不到,向來粗曠的塔倫也會有使詐的心思。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程靖寒沒救了,你會怎麼做。」塔倫欲言又止,最後選擇誠實袒露心跡。
兩人之間只數步之遙,霎那間似乎隔了萬水千山。
「阿布多,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他痛心疾首,「可汗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你在玩火。」
「塔倫。」她的眼神誠摯,「我從未背主,我自認為沒有虧欠的地方。」
「你不要忘了,是主子收留了你,學文學武,將你培養長大。」他苦口婆心。
「所以,我應該心懷感激,赤膽忠心,一生依附於他,為他義無反顧,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從容接受,是嗎?」
當雁兒真心開口辯駁時,笨嘴拙舌的塔倫從來爭不贏。
「塔倫,」涓涓情愫從她眼底流出,「主子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可是你知道嗎?世間有些事是不可控的。比如斷線的紙鳶會落在何處。比如……」
她收了聲。程靖寒於她面前倒下的瞬間,世界黯然失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她試圖靜默接受宿命,可命運因緣際會,讓她生了妄念。
若他是穿腸毒藥,那麼她甘之如飴。
塔倫脖頸通紅,喉結上下波動。
「總有一天,你會為他把性命送掉。」
「我且等著那一天。」月光下,她素淨的面龐清冷淒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