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飄搖
2024-06-10 01:40:31
作者: 南君
今年的夏天來得甚早。旭日東升,籠罩長安的曉霧漸漸蒸騰,化作炎炎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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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南國各地的造反鬧事愈演愈烈,民心騷動,各府州的戰情奏報不斷。然而三省六部每日所要操心的遠不止此。
滾滾熱浪從地磚縫隙竄上面門,艷陽照在宣政殿的青瓦上,眩目耀眼。朝臣在廊下等候朝會。隔著官靴,仍能感受到腳底溫熱。
不少官員肥腴的身軀難捱暑熱,汗滴如斷線珠子,從臉上滑落,不得不頻頻拭汗。
皇帝遲遲未能現身。眾人長等無事,交頭接耳,討論著皇帝近來身體抱恙之事。
「陛下駕到,請朝臣入殿。」吳內侍一聲高唱,掐斷了朝臣的話語。
姍姍來遲的皇帝,面色潮紅,眼圈烏青,聽著慣例冗長的奏疏,不耐地擠著眼。
「陛下,江南道府來奏。秋汛將至,然因銀兩短缺,平陵堤壩工程遲遲未能竣工……」尚書令朝服黏背,執笏板稟道。
此話才出,戶部尚書眉心一跳。流水樣的銀子花出去,向他伸手的人卻越來越多。他看似掌握國庫命脈,實則有苦難言。當下,他恨不能登時遞了辭呈,不拘誰來處理這爛攤子都好。
「朕記得此前江南道府有過奏疏,戶部已撥銀,怎的還無法完工?」皇帝蹙著眉。
「江南道刺史奏稱築堤難度頗大,工期延長,因此便拖了下來。」尚書令恭敬道。
戶部尚書緊張地覷著皇帝的神情。朝臣開始竊竊私語。
皇帝一時未有決斷,習慣性地欲開口敷衍。
尚書省里堆滿了奏疏,皇帝卻雲淡風輕,不以為意。
尚書令偷眼望著左右兩丞,兩人緘默著,他也只能默默咽下其餘的話。
程靖寒心念一動,他驀地出列,朗聲道:「陛下,臣願親去勘察平陵堤壩,督促及早竣工。」
眾臣譁然。他未提及撥款一事,又要如何按時完工?
皇帝不管這其中難處,很是高興。
「既如此,那便定了。朕授汝按察使一職,汝回去整理行裝,儘早出發。」
「謝陛下,臣定然不失所望。」他語氣鏗鏘有力。身旁的平王訝異地睨了他一眼。
春和居廊下的畫眉用喙啄著涼水解渴。清越看著鳥羽在光下微閃,視線慢慢轉回殿中。
從知道程靖寒要南下一刻起,清越便憂心忡忡。
「孤不在的時候,府中諸事,還要辛苦王妃了。」程靖寒眼神平靜無波,「千萬留意夏安居。」
他突如其來的決定,讓清越攢了無數疑問。她捏著絲帕,千言萬語積在嘴邊,最後只是默默點頭。
「殿下此行,可要帶人陪侍?」他話里未提秋溟居,清越臆斷他可能另有安排。
程靖寒負手沉思。
「雁兒與我同去。」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緘默不語,心中五味雜陳。
白日的謫仙居遠不及夜間喧囂繁華,反為程靖寒尋了方便。
他輕車熟路地上了樓上雅間。
候在門口的湘竹見他進得閣來,款款施禮後,也不多話,輕移蓮步闔上閣門。
攬月閣中只留下杜放與程靖寒兩人。
「竹隱。」程靖寒略略躬身,向他做了叉手禮。
「公子客氣。」杜放一壁回禮,一壁引著他入座。
閣中香爐縷縷飄煙,杜放手肘搭在食案上,手指撫著白釉杯。似曾相識的場景里,程靖寒的心思沉沉。
「吾此次南下,少說也要兩三月方歸。這京中,有些事得託付於君。」程靖寒看著杜放取過他的酒盞,倒入澄黃的酒液。
「公子請說。」杜放微笑著,將白釉杯推到他案前。
他嘆了口氣:「吾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岳二。他直節勁氣,嫉惡如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吾只怕他不為同僚所容,甚至再度冒犯天顏。」
「這倒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杜放見他臉上陰翳,苦笑著飲下一口酒。
「公子,不是仆推拒,依向之的脾氣,仆的話他能入耳二分,已是難得。仆會盡力而為,但也難保不會出岔子。」
程靖寒默然呷酒,深知他所言非虛。
對於岳平秋,眼下他所憂慮的已不僅僅是這一樁,還有蘭蘭對他滋生的愛慕之意。
他對卿蘭的性情亦是瞭若指掌。正因如此,有一瞬,他不禁懷疑此刻離京,是否不適時宜。
杜放仿佛洞悉他的心事,開口道:「所謂事由天定,自有造化。郎君不必過分憂心。」
「公子此行,切要保證自身安危。」杜放認真道。
他頜首:「吾省得。吾帶護衛隨行,以保無虞。」
杜放復又推來一個絳紫織錦繡囊。程靖寒睨了一眼,笑道:「鼓囊囊的,裡面是什麼?」
他粲然笑道:「為公子備的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