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規矩
2024-06-10 01:40:14
作者: 南君
卯時方過,阿堅服侍著程靖寒穿上玄色圓領袍,婢女為他挽髻,戴上幞頭。
「殿下,是否要送媵人回秋溟居?」
程靖寒回頭看了一眼,幔帳里的雁兒呼吸均勻,睡意正濃,光潔的右臂袒露在外。
「不必了。待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是。」阿堅畢恭畢敬,送著程靖寒出了門。
秋溟居中,小苕昏昏沉沉地睜開眼,見窗欞處天光大亮,一個激靈,翻身而起。
「娘子——」她著急忙慌地衝到雁兒內殿,卻見裡面空無一人,頓時心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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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捶腦殼,只依稀憶起兩人昨夜坐在階前吃酒賞月。
「小苕。」正當她如沒頭蒼蠅亂轉之時,阿立跑了進來。
「阿堅讓我來跟你說一聲,你家媵人昨宿在四福居了。」
「什麼?」小苕滿臉的難以置信,她舉頭見日頭即將正懸,顧不得與阿立多言語,疾步向四福居走去。
當雁兒從睡夢中緩緩醒來之時,覺得渾身酸軟難言。她盯著青色素錦幔帳,思緒遲鈍地開始運轉。
「娘子,您醒了?奴來侍候您梳洗。」四福居的婢女靜候在內殿。
「娘子!」小苕適時進殿,連禮節都顧不上,急急說道,「您忘了,今日要給王妃請安,現在巳時都過了。」
糟了!雁兒心中驚呼一聲,倏然坐起,發覺自己身上不著寸縷,便裹著衾被,讓小苕遞了衣物來。
明晃晃的驕陽照得雁兒一身薄汗,到了春和居前,她遲疑著踏了進去。
清越端坐在正殿,寧孺人坐在一旁。
「你來了。」清越依舊掛著淡雅的笑容,並無不悅。
雁兒提裙下跪:「奴今日遲來,特此請罪。」
清越一早得知她醉酒夤夜闖殿之事。之後寧周兩人請安,寧歡更是描繪得活靈活現。
「王妃,按規矩侍妾不得擅入四福居,況且她還是吃醉了酒,鬧了個雞犬不寧。」寧歡瞟著她信口道。
「王府規矩都是殿下定的。殿下並無怪責之意。」清越語氣平靜,心中卻泛了酸意。自她嫁於三皇子,他寢殿徹夜留人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殿下管前院,後院向來是王妃作主。」寧孺人駁道,「其他不論,光是這延誤請安,就應該懲處。」
「寧孺人說得是。奴願領責。」雁兒徑直接過話。
清越眉頭微擰,一時語塞。寧歡深知她素來是個和善的脾性,故而轉頭問阿良:「侍妾遲誤請安,又酗酒鬧事,該當如何?」
「當受二十板。」阿良略一思索,緩緩道。
寧歡愣了愣,清越開口道:「罷了。」
「王妃寬大為懷,奴自請受罰。」清越成心饒她,可此例一開,她再難立信。王妃仁心,她不能牽累。
清越亦知這個道理,良久鬆口道:「便依媵人所言。念及寧孺人有孕,特減五板。」
雁兒被放倒,微微抬頭,給清越遞了一個明媚的目光。清越心頭一震。
府中規矩,是要褫衣受杖的,婆子持了細竹條,依例打了下去。
雁兒抓著氈墊,幾板打過,粉痕均勻分布。
十五板打完,板痕酡紅,顏色漸次變淡,如若暈染的水墨畫。
雁兒爬起來,磕頭謝恩。
清越囑咐她好生休息之後,順口免了她兩天請安。
出了春和居的寧歡氣得小臉變了形,她呵斥阿良:「此前問你該如何,你何以只說了二十?怎麼也得說五十。」
阿良的話在舌尖繞了繞,終道:「娘子,您如今有孕了,合該想想以後。」
看似平平無奇的勸言,讓寧歡啞了嗓。她的手撫上小腹,臉上的神情似是換了個人。
程靖寒換了常服,前腳於側殿書案坐定,聽得雁兒受杖,猶豫著是否要去探望。適逢阿堅進門稟告。
「殿下,平王來了。」
「去備烏梅飲來。」
上月借程靖榮生辰之喜,聖上封了六皇子為平王,賜了入苑坊的府邸,兩人倒是毗鄰而居了。
著群青織花圓領袍的程靖榮,腳步鬆快地入了側殿。他蓄了胡,下頜出密密地長了一茬。
「三哥。」他行了叉手禮。程靖寒回了禮。
程靖榮落座,展展圓袍下擺。阿堅將烏梅飲呈於他案上。
「三哥還記得吾夏日愛喝烏梅飲。」他笑起來,眼睛彎成一泓新月。
「自不會忘。」程靖寒頗具深意地笑覷了他一眼。
「現今可好了,我們府邸相鄰,以後又可以常來常往了。」
蟬鳴嘒嘒,熱浪翻滾。程靖寒不說話,兀自喝了一口茶。
「三哥此前諍言,讓小弟甚為感佩。」他恭維道,「只是眼下危機雖解,仍有隱患。」
程靖寒手一頓,將茶盞放回几案。
「論才智,吾不如三哥。然則三哥獨木難支,若蒙不棄,吾願助一臂之力。」
程靖寒沉吟著,繼而含笑道:「六弟有心了,不過在府宅,不談國事。」
平王腦中一轉,朗聲道:「三哥說得是。吾正有件家事。」
他笑著拍手,一名女子婀娜地走至堂前。
「這個是綠珠,才色雙絕,吾此前將她買了來,今日便送給三哥。」
「六弟莫不是家中塞不下了,特寄來我這。」程靖寒不動聲色地避開綠珠的目光,「君子不奪人所愛,你喜歡自己留著便是。」
「哎,小弟也是好意。三哥成家幾年,未能有添丁之喜,吾深以為憂。」
「既是如此,那我便收下了。」程靖寒話鋒突變,倒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六弟可能不知道。吾的寧孺人已經有喜了。」程靖寒神色安然。
平王眼波暗轉,賀道:「那可是要恭喜三哥了。」
程靖寒身子半倚,怡然笑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