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銜恨
2024-06-10 01:40:05
作者: 南君
「娘子……」一聲聲的呼喚急切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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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苕扒著門縫,搜尋著雁兒。屋裡沒有窗,她怎麼也看不真切,急得紅了眼。
「小苕,你這樣不是存心讓我難做嗎?」守門的阿立拒絕了她開門遞食的請求。
「殿下只是說關押,有說不許進食進水嗎?」小苕不惜與他起了爭執。
阿立素知小苕是個親善伶俐的,不欲計較,但也不願讓步。
「要是娘子死在裡面,你擔當得起嗎?」她咄咄逼人。
阿立腦中「嗡嗡」作響,殿下心意難測,萬一改了主意,發現她出了事,保不齊要遷怒於自己。
他掙扎著,最後妥協道:「這樣,你把吃食給我,我替你遞。」
小苕揩著淚,勉強點點頭。
「阿立,麻煩你把這個膏藥交到娘子手上。記得跟她說說話,要是娘子一直昏迷不醒,怕是……」她哽咽了。
阿立一一接過。
世事難料,平日總是歡脫的小苕竟也有憂容滿面的一天。阿立回頭看著暗沉沉的門扉,嘆了口氣。
門的另一側,雁兒蜷在席上,神智迷離,身子不時痙攣著。她模模糊糊地聽得門外的人聲,吃力地掀開眼帘,狹小逼仄的空間裡,破敗頹唐,唯有縫隙里透進一絲天光。
那道光慢慢化成了光暈,刺得她滴下淚來。
「娘子!」阿立輕輕推了推她,見她雙目失神,緊張地探過她的鼻息。
呼吸微弱而短促,好在還是活著。
「娘子,這裡有些畢羅,你吃了墊墊。」阿立將鏨銀藥盒塞在她手裡,觸碰的瞬間他手中亦是一寒。
他執袖擦擦身畔缺角的木案,將灌了水的壺置於上方。
「我守在門口,娘子有需要便叫我。」雁兒傷得厲害,他實在說不出任何冷言冷語,話里只當她還是秋溟居的主子。
無邊無垠的黑暗似要將她吞沒。暗赭色血跡凝固在布料上,血糊的傷口,怵目驚心。
風起夜闌人聲寂,清輝難至。
雁兒雙手抱膝,比起臀傷,心裡的痛楚猶甚。她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命都被人捏在手裡,要如何大言不慚地談論真心?
一隻初見艷陽的小獸,最終還是要回到陰暗的地穴去。
那裡才是她的歸宿。她的眉眼縮成一團,心上如針扎棒捶,終是失聲痛哭。
琴音柔曼如捻珠,從夏安居西殿飄出。著絳紫襦裙的周孺人玉指輕觸琵琶,撥動絲弦,唱腔柔婉: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清風微起,楊花拂落,鳥雀啾鳴。程靖寒靜靜地坐著,冰霜般的面龐即便是夏日艷陽也無法融化半分。茶盞上浮沫盡消,茶水透涼,他渾然不覺。
「殿下。」周孺人放下琵琶,對著他躬身致意。「茶涼了,妾讓思兒給您重換一盞來。」
「不必了。孤不渴。」程靖寒微微偏轉頭,凝視著院中大好春光。
「欹紅醉濃露,窈窕留餘春。」周雅順著他的視線,對著花容綽約的芍藥開口道,「可殿下欲與之相贈的人卻不在這裡。」
他緩緩收回視線,盯著周雅,目光如炬。
「周孺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周雅垂眸,從容道:「殿下心中放不下。」
「放肆!」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燒起,燙得他幾乎要失去理智。
她斂裙跪在席上,言語溫順卻無懼意:「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殿下,莫待無花空折枝。」
程靖寒沉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挺身大怒。
「是誰借你的膽,讓你隨意揣度孤的心意?」他說到恨處,揮手砸了茶盞。清茶滴滴答答從案上落到席上,洇了一塊。
「這裡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拂袖而去,留下周雅伏地不起。
聽到動靜的寧歡好奇地張望著,見襄王怒氣沖沖地走出,忙得縮回頭。
「殿下今日火氣不小啊!」她歪頭對著阿良道。
「豈止是今日,自從秋溟居那個被關後,四福居的下人當值都是膽戰心驚的,只怕惹惱了襄王。」
「呵!」寧孺人輕蔑話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其中道道。」
「讓婢子去查查。」阿良壓低了聲音。
「不可。」寧歡收了以往的嬌俏,「來日方長,眼下可不能被當了靶子。」
她橘紅石榴裙幅輕擺,似驕陽艷艷。
「殿下!」程靖寒尚未踏足西苑,阿堅便氣喘吁吁地跑來。
「這麼冒失做什麼!」他心緒不佳,語氣生硬道。
「張侍郎派人來報,說朱公正跟一幫朝臣跪在紫宸殿前,求皇帝改變心意。」阿堅面色焦急。
「什麼!」程靖寒眉心一跳,幾乎驚跳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朝臣是聖人午膳後去求見的,聖人拒見,他們便齊齊跪在了丹墀前。」
烏雲沉沉,遮了春日暖陽,原本清朗的天際漸漸灰暗,一場大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