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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舒達

2024-06-10 01:40:02 作者: 南君

  廂房內鋪了厚重的織錦氈毯,踩在上面,悄然無聲。雁兒踏進房門,沉悶陰鬱的氣氛教人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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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沒見,規律都忘了?」舒達盤著腿,正坐在案旁,深灰色眼眸陰氣逼人。

  雁兒跪下,謙卑道:「奴給主子請安。」

  舒達徐徐起身,繞著伏地的她自得地轉了一圈,最後黑色麂皮靴停在她身前。

  「嗯……」他仰頭深吸一口氣,道,「都說南國水土養人,你離了北疆,人也是更有丰韻了。」

  他背手低下頭,溫聲道:「把頭抬起來。」

  雁兒順從地直起上身,舒達眼珠慢轉,慢慢坐回案邊。

  「說說吧,最近可有什麼動向?」

  「襄王不得聖心,每日只是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舒達驀然抬起眼帘,一雙鷹眼直射在雁兒臉上。

  「朝廷上可有大事發生?」

  雁兒喉嚨發緊,道:「好像皇帝要翻新宮殿,大臣不讓……還有官員換任……」

  「那程靖寒是怎麼想的呢?」

  「奴……不太清楚。」她鎮定心神。

  「是嗎?」舒達音調上揚,欠身挪近雁兒,「聽說他對你諸多愛顧啊。你怎麼一點有用的情報都獲取不到呢?」

  「奴只是一個小侍妾,沒什麼地位的。」

  「啪——」雁兒的右臉頰被摑了一掌。

  「主子……」塔倫見舒達發怒,下意識上前勸阻。

  「出去!」舒達手指向門口。塔倫不敢違逆,只用餘光關切地瞅了雁兒一眼,退了出去。

  雁兒捂臉撐地,她喘著氣,捂住心口,整個人漸漸蜷縮成一團,眉眼間儘是痛苦之色。

  「哦?我倒是忘了。」舒達俯視著倒在氈毯上抽搐的雁兒,「今天是最後一日了。」

  他用靴尖輕踢她的後背,不疾不徐道:「怎麼樣,舒服嗎?」

  雁兒早已說不出一句整話,體內真氣在四肢百骸亂竄,再也無法克制這噬心之痛。她的手指深深摳入氈毯里,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迸出。也許再忍一下,自己便可以解脫了。想到此處,她竟覺得身子輕盈起來,疼痛似乎也減輕了。

  舒達陡然提起她,一手扣著她的後腦勺,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頜,指間微微發力,命道:「張嘴。」

  雁兒幞頭掉落,汗濕的髮絲縷縷黏在兩頰。她的唇瓣被擠成圓形,舒達強硬地吮上她的唇,靈巧的舌尖不由分說地將赤色藥丸推入她的檀口。

  兩人口鼻緊貼,雁兒緩過氣來,卻仍覺呼吸困難。她欲掙脫,他卻將她箍得更死。

  「你的骨頭還是這麼硬。」終於他的唇放過了雁兒。

  未待她喘氣,他貼著雁兒,問道:「知道該怎麼回報主人嗎?」

  雁兒順著他的衣袍,慢慢跪在他腳邊。

  「怎麼,來南國日久,連侍奉人都不會了嗎?」他漠然道。

  雁兒遲緩地伸出手,試圖解開他蹀躞帶的金扣。

  「啪!」他摑上她左臉。低沉的聲音於她耳畔乍響:「自己解。」

  雁兒臉上火辣辣的,照做了。

  不過是再重演一遍以前做過的事罷了。她閉上眼,意圖麻痹自己。可舒達強自讓她睜眼,讓她看著他的侵略,順勢在她耳邊陰森問起。

  「你是怕他還是怕我?」

  怕……教他知曉了,從此自己再無立錐之地。

  「希望你不要辜負孤的一片赤忱。」眼前倏然閃過一張人臉。雁兒心尖顫顫,眼中沁霧。

  街上傳來一聲鼓點,散亂的髮鬢和著汗,她蒙上通紅的雙眼。

  星星落落的梅斑有若舒達占領城池的旌旗。淚緩緩滴落,數道淚痕將她的臉映得淒楚悲涼。

  伴隨著舒達一聲低喚,她重獲自由。

  「滾過來替主子清理!」雁兒一時反應不及,舒達不耐,從地上抓了蹀躞帶,揮手打向她的脊背。她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腦中一片空白。

  雁兒觸地的瞬間,兩腿虛軟,好似踩在棉花上。待她服侍舒達穿戴整齊,舒達坐在床榻上,手摩挲過她透紅的面龐,不輕不重地捏起她下頜。

  「背主棄義會是什麼下場,你應當比我清楚。」

  雁兒眉心皺縮,顫道:「是。」

  「好好做事,我會疼你的。」他手過處,似有寒冰觸過。

  雁兒低首應著。她勉力爬起,穿回缺骻袍,用幞頭包好髮髻。

  「去吧。」他恢復了一貫的冷漠口吻。

  開門之時,雁兒見塔倫正負劍貼於門牆邊。

  塔倫訕訕一笑,想要開口問她安好。可雁兒只是淡漠地覷了他一眼,趨步下了樓。

  他推門入內,舒達正輕撲著袍上的浮塵。

  「主子。」身後的床鋪凌亂不堪,塔倫有些尷尬避開了視線。

  「回來了。」平靜的語氣仿佛剛剛無事發生。

  「主子,她這個樣子回去,如果被程靖寒察覺,只怕是要出事……」

  舒達微眯雙眼,篤定道:「程靖寒不會殺她。更何況——」

  他站起身撫平褶皺:「如若這種事都應付不來,還要她何用?」

  塔倫滿心的憂慮,還欲再說,舒達冷峻的目光已然掃過。

  他走到塔倫面前,右手如鉗倏地掐住他脖子。

  「她對程靖寒動心一事,你為何不報?」

  「主子饒命……」塔倫面色漲紅,試圖鬆開他鷹爪般的右手。

  舒達看著他眼珠充血,呼吸艱澀,驀地放開了他。

  塔倫撫著胸口大口呼吸著。

  「這是最後一次。」他冷冷道。

  他轉過身,古銅色的臉上升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過這樣也好,以真心騙取他的信任,來日或有大用。」

  「是。」

  塔倫再不敢過多置喙,轉了個話題:「主子還要再留幾日?」

  舒達踱著步,似是在沉思。

  「勃勃可汗無能,對南國俯首稱臣,苟且偷生,安於一隅。既然他無用,那也是時候換人了。」他打量著自己手上的硬繭,輕鬆愉快的語氣仿佛只是談及酒肆胡姬。

  「讓你給博濟格的東西順利送到了麼?」他抬了眼眸,刺來一道利光。

  「送到了。」塔倫垂眼道。

  舒達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長安果然是妙地,我都捨不得走了。」

  「胡麻餅,又香又脆的胡麻餅——」

  「來看看小店新到的梨、青李……」

  「本店供應羊肉湯,上好的腔酒哎!」

  街邊叫賣聲不絕,歡聲笑語不斷。溫煕柔長的春光透過綠葉的間隙,灑在千姿百艷的嬌花之上,馨香肆意瀰漫,忽明忽暗的光斑照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雁兒漠然地走在街上,有如離魂孤鬼。

  春景融融,鳥聲歡悅。陽光刺得她張不開眼,天地茫茫,她一時竟不知該去往何處。

  「小娘子,你這喬裝得真不像。至少也得貼個鬍子。」走至街角處,一個人影乍現。程靖榮正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程靖榮今日了了正事後,小酌微醺,看見嬌小的雁兒,起了興致。

  雁兒愣了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此人還能有非分之舉?

  他用泥金摺扇挑起雁兒的下巴:「嘖嘖,看這粉嫩的臉蛋。」

  他細看兩眼,對著她琥珀色的眼眸,忽覺眼前之人甚為眼熟。疑慮間,雁兒別過頭。適才對視之間,她已認出他即是六皇子。

  她不欲與他過分糾纏,悄聲從囊袋中摸出一枚碎銀,準備對準他穴道擊去。

  「六弟,在此處有何貴幹?」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雁兒表情一滯,收回了手。

  一襲玄青錦袍的程靖寒徐徐走近。程靖榮鬆了手,換了副笑臉。他作揖道:「是三哥啊!」

  他看著駐步從容含笑的程靖寒,不由道:「三哥光問我,那三哥又在此處做什麼呢?」

  「自然是來尋我的侍婢。我說怎么半天不見呢,原來是在六弟處絆住了。」程靖寒自然地將雁兒拉到身側。

  他的手掌溫暖有力,牢牢地牽著她。雁兒低頭,默默挨著他。

  程靖榮哈哈笑道:「原來如此。不過——」

  他附耳道:「我看她倒不像你的婢女,怕是你的愛姬罷。」

  程靖寒哂笑著:「家務事就不勞六弟記掛了,否則——」

  他亦湊到六弟耳邊低聲話道:「你那些鶯鶯燕燕,爭風吃醋,以至於大打出手之事,怕是要蓋不住了。」

  程靖榮面色一沉。襄王直起身,嘴角銜笑。

  此街邊場景被杜放收在眼中,他回身,不禁輕嘆一聲。

  湘竹掩面笑道:「怎地,杜大郎君也有憂思的一天?」

  杜放擺首,端了酒盞,感慨道:「色令智昏,古人誠不余欺也。」

  「春風不知意,桃李總關情。妾看他們郎情妾意,正是兩情相悅。」

  「我看是郎痴女傻,天殺的配了一對。」杜放無奈搖搖頭。

  「你總是這般促狹,要是被郎君知道,可了不得。」湘竹笑得花容顫顫,繡花蝶扇亦跟著搖動。

  「唉……」他似是攢了經年的嘆息,「當局者迷,何苦來哉。」

  「杜郎難道不是局中人?」湘竹端起青玉杯,神色恬淡如常。

  杜放一頓,旋即亦是舉了酒杯,對眼前的佳人綻了笑容。

  「娘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樽前莫話明朝事。來——」

  「且讓妾敬郎君一杯春日酒。」

  風恬日暖盪春光,湘竹笑靨如花,與他交杯換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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