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暖夜
2024-06-10 01:39:39
作者: 南君
程靖寒一路顛簸著,被人抬回了四福居。雖是秋風薄涼,阿堅背上卻浸了汗。
王妃接到襄王自圍場提前送返的消息,焦急不已,隨意套了件大袖衫,抬腳趕往四福居。到了寢殿,只見程靖寒雙唇泛白,從宮裡臨時調來的御醫正在檢視他的傷勢。
大抵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寧周兩位孺人亦來了。寧歡慣來是個愛撒嬌的性子,見程靖寒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當時就嚇得花容失色。若不是被阿良拉著,怕是立時便要撲在殿下身上哭天搶地。周孺人倒像是見多了世面,整個人沉著冷靜,向王妃款款行禮問安。
「御醫,如何了?」王妃手緊緊攥著絹帕,強自鎮定。
「稟襄王妃,殿下右臂臂骨斷裂,臣將施以牽引之法,替殿下正骨。」他言語間隻字未提程靖寒昏迷的緣由,寧孺人搶道:「既是斷骨,怎地人一直不醒吶?」
「娘子稍安勿躁,許是因疼痛引發驟然昏厥。臣已替殿下把脈,一切無礙。」
寧孺人癟癟嘴,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回答。
似是被響聲驚動,程靖寒悠悠醒轉,看見一眾人把寢殿擠得水泄不通,眉眼微皺。
他用左手示意近旁的阿堅,阿堅察覺他醒來,眼中帶喜:「殿下醒了!」
這下更是炸開了鍋,程靖寒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孤又沒死,你們吵什麼?都出去,孤要靜靜。」他對著院中女眷們下了逐客令。王妃亦不敢多留,只在離去時不舍地復望一眼。
程靖寒深舒一口氣,右臂斷裂處已被布帶牽住,隱有痛楚。不過比起下獄,這點痛實在不值一提。辛勞奔命的他現下只覺身上黏膩,筋骨酸痛。
「阿堅!」他喚道,「去給孤準備湯水,孤要沐浴。」
「殿下,熱水刺激您的傷口,怕是不好……」阿堅支支吾吾。
「囉嗦什麼?」阿堅立時噤聲,轉身預備浴桶。
雁兒跟幾個婢女替他添了水,從屏風後走出後,老老實實地隨著幾個婢女欲邁出寢殿。
程靖寒沐浴時不喜有人在身側,四福居主事曾教導過她,她一直銘記於心。
「去哪?」雁兒腳步一頓,也不確定他是否是在叫她。
「過來!」前面的婢女已經出了寢殿,只留她一個。她訕訕地轉過頭,門堂里竄進深秋的冷意,她一個哆嗦。
「殿下還有事?」
「把門關了。」她愣了愣,照辦了。
「您有何吩咐?」程靖寒見她仍是站在門檻處,一時哭笑不得。
「過來替孤沐浴。」
雁兒心猛地一跳,不由得抬起眼,又速速低頭。
「殿下您不是一向不喜歡有人伺候沐浴……」
「你看不見孤行動不便麼?」程靖寒無語之至。她適才反應過來,上前扶著他入浴桶。
「你沐浴不解衣麼?」程靖寒站著伸展左臂,心裡竟是好笑。
她又是一怔,繼而上前服侍。猶豫間,程靖寒盯著她:「你羞什麼?既來伺候人,什麼沒見過。」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她的臉霎時變得嫣紅。程靖寒見她如此,亦無意刁難她。他用完好的左手自己除了衣衫,徑直進了浴桶。
「你是打算一直杵在那裡麼?」雁兒臉漲得通紅。她調整氣息,挪到屏風後,拿起巾帕從他的頸上擦起。
熱氣氤氳,他閉著眼,感受巾帕在他肩臂按揉。
他緩緩睜開眼,倏忽抓住雁兒的手,巾帕落入木桶。
「殿下。」她輕呼一聲,未能掙脫。
他將雁兒拉到跟前,銜笑問道:「孤今日不在,你做了什麼?」
「奴……打掃、整理、澆花……」她周身緊繃。
「還有呢?」程靖寒幾近貼上她臉龐,迷濛空氣里,藏著一潭深淵。
「還有……等殿下歸來。」她按住狂跳的心。
程靖寒神色放緩。他鬆了手,兀自起身,試圖用左手披上單衣。
「還愣著做什麼?」他轉過頭。
雁兒木訥走近,為他穿上單衣。薄衣貼上他濕漉漉的胸膛,輪廓清晰可見。水滴自他發梢滴下,濕了她衣袖。
「雁兒……」他的聲音充滿磁性,尾音酥顫。他用手撫過她栗色秀髮,輕輕拔下木簪。
霎時一頭青絲落下。
「殿下……」雁兒吞吞吐吐,「您說過您不會勉強我……」
程靖寒頓了頓,繼而輕輕一笑。他伸出左手,提了幾分真氣,將她抱起。
兩人雙雙坐於床榻。
「所以孤不是來問你的意思了麼?」一瞬的對視後,程靖寒將雁兒的臉龐捧到近處,滾燙的唇蓋上她的櫻桃小口。
雁兒的心已經跳至嗓眼。
雁兒輕輕推開他,避開他灼人的目光,「殿下,您還有傷……您的手……」
「你這是肯了?」
「我……」
他含笑,用左手引著她,與自己相貼。
她的心砰砰直跳,身子木木的。
她的臉紅漲如正午暖陽,程靖寒自己亦是忍到了極處,最終兩人紛紛升到飄渺雲端,又緩緩下落,落到綿軟的錦緞中。
雁兒還未從餘韻中緩過,程靖寒俯下身,凝視著她,輕輕撫過她嬌小的臉頰。
他扯過錦被,靠著軟枕,似在思索什麼。
「雁兒,自明日起你便搬去秋溟居罷。」
程靖寒熾熱渾厚的身軀近在咫尺,仿佛帶走了晚秋的肅殺,只剩滿室暖意。
即便只是大夢一場,也是極好的。她埋著頭,心中既喜且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