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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流言

2024-06-10 01:39:29 作者: 南君

  朝陽艷艷,草木拂動,垂露欲滴,廊下的畫眉叫聲歡脫,靈兒送走請安的兩位孺人,折返回春和居,見襄王妃正在閉目養神。

  「兩名娘子那裡中秋賞賜都安排妥貼了嗎?」

  「一切妥當,只是不知——」靈兒壓低了聲音,「暮亭居那裡是否要關照?」

  清越緩緩睜眼,沉吟須臾話道:「便將今年時興的胭脂水粉,給暮亭居里的婢女們添些罷。」

  「王妃沒有打算……」靈兒忍不住追問。

  「殿下未提,吾等不可妄自揣測。」她神態莊重。

  靈兒唯唯退下了。清越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靠在軟榻上。

  從春和居請安出來的兩人回了院中。寧孺人穿著桃紅對襟小襖,配著石榴紅提花緞面襦裙,在周孺人面前晃悠,猶如一隻紅斑蝶。

  

  「姐姐,你知道昨夜殿下去哪裡了嗎?」

  周雅坐在石凳上,雙腿相疊,將紫檀鳳頸琵琶牢靠地置於腿上,自顧自地調著弦,不欲與她過多言語。

  「聽說啊,昨夜殿下大醉,跑去了暮亭居。眾人遍尋無果,後來你猜如何?」寧歡掩帕咯咯笑道,「後來,王妃清早於暮亭居,發現南閣門扉大敞,衣物扔了一地,床鋪凌亂,真真是滿眼春色。」

  「王妃平日一副正經的作派,倒真想看看她當時的模樣。」她自樂著,突然又沉了臉,「偏偏是臨幸了那個雁兒,早知道那日應當把她打發了出去的!」

  「府中之人捕風捉影,風言風語不足信。」周孺人依舊低著頭,不時轉著弦軸試音。

  「不論如何,殿下臨幸了那個婢子定是真的!」她憤憤道。她眼波俄而一轉,走近幾步,話道:「姐姐,你說你自入府後,既不多話,又不爭寵。你有意思嗎?」

  周雅調好了弦,指甲彈撥絲弦,清冷的面色在觸弦的那刻有了一絲情感。

  「你莫不是要做那修仙之人,殿下又不吃這套。」寧歡故意激她。

  周雅蹙蹙眉,繼而沖她甜甜一笑。

  「殿下通音律,你要不要學?」

  「啊?」寧歡被碰了一鼻子灰。「哼嗯……要是那個雁兒被納了妾,還不知道會不會與我們住在一起呢!你倒是去問她要不要學呀!」她拖著長長的尾音,話里拈酸。

  周雅早已習以為常,就著秋色,彈起《平湖秋月》。寧歡無甚耐心,只是在院中來回踱步,思索著如何能挽回殿下的芳心。

  晨光打在雁兒身上,她持帚清掃著石階上的浮灰,與落花歸在一處。

  「姐姐!你大好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苕驚喜道,「是用了什麼靈丹妙藥麼?」

  「我還想著來閣中看你,誰知你竟這麼早來了內務所當值。」她一壁說著,一壁拉過雁兒的手,將小餅放於掌心,「快吃,好吃得很呢。」

  周遭有人竊竊私語。雁兒接過小餅,眼神略過眾人,對著小苕抿嘴一笑:「多謝。」

  小苕亦注意到周遭異樣。她收了笑容,與她走至偏僻處。

  「我一路走來,就聽見她們在說你……」她吞吞吐吐,「他們說昨晚殿下在你閣中留宿,是真的嗎?」

  雁兒神情淡然。

  「我只是關心你。」覺察出她臉色有異,小苕急急解釋。

  雁兒搭上她的手背,輕輕安撫:「我沒事。」

  「其實要能跟著襄王也不錯。」小苕忽然「噗嗤」笑了,「他樣貌好,王妃又是個和善的。」

  「你小小年紀,渾說什麼呢!」雁兒拍了下她手背。

  小苕「哎呦」一聲,臉上依舊掛著壞笑。雁兒不禁想起昨夜的他,面色漸陰。

  日上三竿,程靖寒於宿醉中醒來,他支起身子,頭痛欲裂。

  「殿下……」阿堅輕聲對幾個侍從交待完事項,轉頭見他坐起。他跨過門檻,向他請安。

  「現在什麼時辰了?」程靖寒腦中沉沉,一片空白。

  「稟陛下,剛過午時二刻。」

  他一個激靈,掀開衾被,踩著羅襪,便要下地。

  「殿下!」阿堅趕忙上前,服侍他著了靴,「殿下放寬心,王妃一早替您請了恩假。聖上必不會多問。」

  緩了口氣的程靖寒徐徐起身,竭力回憶著昨晚之事。

  「孤昨夜是宿在此處嗎?」他轉頭問道。阿堅偷眼打量著他,欲言又止。

  「孤記得自己吃得酩酊大醉。」他走到銅鏡前,端詳著自己的容顏,鏡中忽地晃過另一張臉,他一驚。

  「殿下昨夜留在了暮亭居南閣。」阿堅回稟道。程靖寒站於透雕花梨木衣架前,張開雙臂。隨即而來婢女為他穿了長衫,系上玉帶。

  暮亭居……南閣?他在那做了什麼?空缺的回憶似在漸漸回復。

  南閣住著雁兒。是雁兒!他昨晚臨幸了她,不,確切的說是他強迫了她。

  他心裡湧上一陣愧意——不管她是誰,無憑無據,她終究是無辜的。

  他自詡清醒克制,為何偏生在昨夜失了態?

  她的驚慌無助,一時間清晰地倒回他眼中,他心猛地一跳。

  他是怎麼了?

  「所以,孤是怎麼回來的?」沉默半晌的程靖寒再度發問。

  時光回溯到丑時。

  阿堅跟著馬,小跑至王府北角門,見紅鬃馬停於此處,他推斷襄王應是回了府。

  四更打梆聲敲過,殿下不知所蹤。阿堅帶著幾個親信在府中悄悄搜尋。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願夤夜打擾王妃。可若待天拂曉,殿下依舊蹤跡全無……

  夜風習習,他屢屢擦汗。到了暮亭居附近,雁兒站在桂樹下,迎著滿院秋菊,向他欠身示意。阿堅被引著進了南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襄王蓋著薄衾,躺在床榻上睡意正酣。

  他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對著雁兒作了個揖:「姑娘大恩。」

  雁兒倚著門檐,笑容倦怠:「奴也不知殿下為何突然來此,麻煩你將他挪回寢殿才是。」

  若是明日兩人在閣中被發現,必要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她並不想惹是生非。

  他連聲道謝,翌日一早便去稟告了王妃。

  阿堅思索片刻,只大略說起在暮亭居將他尋回,幾人協力帶回了他。

  「阿堅,你去內務處調個人。」程靖寒纖長的手指在案上胡亂動著,心裡有了主張。

  「不知殿下您指的是?」阿堅雖然心裡有了猜測,但還是恭敬地詢問著。

  「殿下。」未及程靖寒張口,一個近侍於門口垂首請示。

  「進。」程靖寒展展袖,侍從來到几案旁,鞠身從袖中遞出一封信。

  「殿下,您的信。」

  他展開信,上面只有兩個字。

  「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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