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2024-06-10 01:11:26 作者: 奶蓋暴擊

  天牢里暗無天日。

  即使是曾經能夠叱吒風雲的丞相,如今也不過只是個階下囚。

  事情發生的太快,許多人還沒明白都發生了什麼,丞相就已經被關押起來。

  明明前一天還只是晏玉不懂事,不小心在季寧跪拜的時候從前太傅府舊宅出來,今日怎麼就連帶上了丞相呢?

  莫說丞相一黨的人看不明白,就算是三皇子,此時此刻也應該是暗地裡摸不著頭腦了。

  丞相一脈的人早早就動員起來,計劃著如何把丞相從天牢里撈出來。

  只是到了這種時候,卻還不見太子的蹤影。

  天牢內,昏暗的燈光下,丞相孤獨地坐在潮濕的石板上,曾經的榮耀與權力仿佛只是過眼雲煙。他的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曾經的銳利與威嚴早已被現實的殘酷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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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併不期盼著任何一個人的出現,至於太子,那本就是他暫時的合作夥伴,如今各自都要大難臨頭,哪裡還能顧得上自己。

  早在晏玉被押解入大牢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現在的一切。

  不對,或許更早,或許應該是煙柳逃走,或許應該是發現晏玉在調查永安村,或許……是一切都還沒發生的時候。

  他早就知道,這一切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虛無縹緲的東西。都是皇帝動動手指,拿過來堵住他的嘴而已,他早就知道了。

  大牢外,夜色朦朧。

  一片寂靜中,忽地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起初還顯得遙遠而模糊,但隨著距離的縮短,逐漸變得清晰而有力。

  丞相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腳步聲的主人似乎有些猶豫,不時地停下,不知道在觀察四周的環境,還是在猶豫別的什麼。

  丞相的心也隨之起伏不定,他不知道這來人會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終於,一個身影出現在牢門口,昏黃的燈光映照出那人的輪廓。丞相看清了來人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原來,這並非他期盼中的太子,也不是任何一位能夠助他脫困的權貴,而是一個陌生的獄卒。

  獄卒緩緩轉過身來,昏黃的燈光斑駁地灑在她的臉上,映出一幅複雜的表情。丞相定定地看著她,那雙曾經銳利無比的眼眸此刻卻充滿了複雜與感慨。

  「沒想到竟然是你……」

  煙柳目光複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個人是她血緣上的父親,可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丞相身上倒還是一身青色麻布長袍,在這牢獄之中,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只是煙柳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似乎不久之前還被他關在郊外的時候。

  那個時候,丞相也是如此穿著。

  「你是來送我上路的嗎?」

  煙柳站在牢門口,目光與丞相交匯,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丞相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最終停留在她那張與記憶中某個女子頗為相似的臉龐上。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既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有對過往的愧疚與惋惜。

  「若是你來送我上路,我倒是……也圓了一樁遺憾。」

  丞相輕輕地笑了笑,抬手震袖,一派仙風道骨。

  如果不是知道,他貪污迫害了多少平民百姓,煙柳必然會把他當做是個慈眉善目的修仙道士。

  「我……只是來看看你。」

  煙柳眼中滿是複雜,過了很久,才輕啟朱唇。

  「我以為你……」

  以為什麼?以為他會驚慌失措,以為他會慌不擇路地祈求這個女兒救自己出去嗎?

  丞相哈哈大笑,仿佛是要把自己渾身上下的所有濁氣都吐出來。

  牢房內,昏暗的燈光搖曳著,將丞相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斑駁的石牆上。他的笑聲迴蕩在狹窄的空間裡,顯得那麼淒涼而又灑脫。

  丞相的笑聲漸漸平息,他抬起頭,目光深邃地看著煙柳。那張曾經威嚴而銳利的臉龐此刻顯得蒼老而疲憊,但眼中卻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

  「你以為我會向你求饒?向你哭訴我的冤屈?」丞相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我這一生,做了太多錯事,早已不奢求別人的救贖。我本以為不會有人再來看我,卻不曾想到,最後竟會在這裡見到你。」

  煙柳滿腹的話語全都被堵了回去,她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無奈地閉上。

  「你叫……煙柳,對不對?」

  笑夠了,丞相終於停了下來。

  「我姓晏,你這名字起的倒是好,以後改叫晏柳,一點也不礙事。」

  煙柳不由得皺起了眉。

  她從來沒想著認祖歸宗,改回原姓。縱然老柳不是她生父,但也含辛茹苦地養育了她十幾年,這恩情她必不會忘記。

  丞相看她皺眉,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

  「看來……你一點都不想認我這個爹啊。」

  他有些感慨,卻並不意外。

  「我早就猜到拋棄你的那一天開始,你就不會認我了。可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活了下來。」

  臉上的肌肉逐漸僵硬,煙柳甚至無法面無表情地面對丞相。

  一個孩子,又如何面無表情地聽著親生父親說出這種話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輕輕吸了一口氣,煙柳重新抬眸,眼中的受傷與難過都已經煙消雲散。

  此時此刻,她也已經決定了,往後的日子,哪怕丞相僥倖不死,兩人也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不錯,你狠些心,我倒是更喜歡一點。」

  丞相微微點頭,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許讚許之色。

  「要是翌陽有你一半狠心,或者晏玉有你一半的聰明,我或許都不會淪落到這個境地……」

  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煙柳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丞相的話像一把銳利的刀,深深地刺入她的心中,讓她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

  她站在牢房的昏暗燈光下,看著那個曾經高高在上、如今卻落魄不堪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與親生父親重逢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丞相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既有對過去的懷念,也有對現在的無奈。

  「翌陽她……怎麼樣了?」

  丞相嘆了口氣,煙柳總是沉默,他繼續說那些叫人不舒服的話,反倒有些張不開嘴了。

  煙柳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郡主本就重病難起,皇上下了旨,這事兒瞞著郡主,現在還在丞相府住著,每日醫藥從未斷。」

  這句話反而卻好像戳了丞相的痛點,冷哼一聲,不知道是在罵誰。

  「他一貫是會演戲。如果我有他十分之一的演技……哼!」

  外頭突然傳來獄卒的咳嗽聲,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煙柳看了那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眼,垂下眼眸。

  「要到時間了,對吧?這天牢里約定俗成的事,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

  丞相扭開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走吧,回去告訴你那個相好的,什麼該查什麼不該查,最好心裡有數些。我當年也是一腔抱負,因為自己是什麼棟樑之才,還不是落到今天這地步。」丞相緩緩道,「我可不想幾天之後,在九泉之下看見你們兩個跟我同路。」

  最後這句話有些突兀,但煙柳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丞相,不知怎的,居然覺得這話說的有些道理。

  她緩緩起身,朝著來時的方向去。在她走遠之後,丞相只是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眼底已然一片血紅。

  「我以為……我死了能夠保全你的。既然活著的時候不能向你贖罪,那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煙柳走了不知多久。

  晏玉坐在牢房的角落,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髮絲此刻如同枯草般凌亂地貼在臉頰上。面容枯槁,曾經的英俊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憔悴和絕望。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希望。

  牢房內瀰漫著潮濕和腐朽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逃離。然而,煙柳卻站在那裡,目光緊緊盯著晏玉,似乎想要從他那雙空洞的眼睛中讀出什麼。

  短短几天就已經將他折磨至如此不成人樣。

  昏暗的天牢內,牢門吱呀作響,仿佛訴說著無盡的悲哀。

  煙柳停下了腳步,她的目光落在角落裡那個蜷縮的身影上。

  晏玉,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丞相之子,此刻卻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孤兒,孤獨地坐在那裡。

  「你還是來看我了,你果然對我……」

  過了很久,晏玉才嗤笑一聲。他緩緩看向煙柳,眼中帶著些許挑剔。

  「讓我猜猜,你現在是想把我救出去,還是想來奚落我,還是將我繼續囚禁在哪裡?」

  「都不是,你猜錯了。」

  煙柳坦然的搖了搖頭。

  「你怎麼不會只是為了來看我一眼吧?晏大小姐,你這小姐脾氣可真是……一天好日子沒享過,怎麼還能拿捏的這麼準確。」

  晏玉冷笑一聲,他並不在意煙柳嘴上怎麼說,他從來只關心的,便是行動。

  語言可以騙人,但行動從來不會。

  「你果然什麼都知道。」煙柳看著面前的男人,突然覺得他萬分陌生。

  明明兩人也曾擁抱親吻,也曾你儂我儂,可此時此刻,面前的這個人仿佛是一張惡魔的面容,竟然與她記憶里的那張臉截然不同。

  「你是指什麼?是指你我的身份嗎?我當然早就知道,丞相他從來沒瞞過我。」晏玉哼了一聲,「我從來都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讓人膽戰心驚的事情,直到見了你,我才意識到,有的人生來或許就與眾不同。」

  「所以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別想發光。」

  「可你現在失敗了。」

  煙柳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然後深深的記在心裡。

  「沒關係,至少我成功過。」

  晏玉笑了笑,只是這笑容卻並不達眼底。很顯然,現在激怒煙柳並不是個好主意,但這件事情仿佛已經刻印在了晏玉的身體裡,讓他不受控制。

  「來這裡之前,我還在想我要對你說什麼,在想你會對我說什麼,可見到了你我才發現,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

  無視了對方的冷言冷語,煙柳突然微微一笑,這笑容仿佛是寒月里的暖陽,讓人渾身生暖意。

  「我只想知道,我的父親和弟弟到底在哪裡?」

  晏玉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他早就確定的事情已經超出意料,不受控制。這種感覺很不好,讓他心裡有些發涼。

  「帶我出去,我就告訴你,你弟弟在哪裡。」

  「我父親……已經死了,是嗎?」

  煙柳沒有歇斯底里的質問,只是嘆了口氣,仿佛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也許,我早就該猜到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

  「那你就永遠別想見到你弟弟,這輩子都、下輩子都別想!」

  本以為這樣的話語會逼回煙柳,可晏玉卻猛的瞪大了眼睛。

  她轉身,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就這麼離開了這座令人看透事實的,無情的大牢。

  微生淮正在門口等她。

  「怎麼樣?他們有沒有說什麼讓你難過的話?」

  煙柳搖了搖頭,看起來有些低落。

  「他不肯告訴我弟弟的下落。」

  「因為他現在也不知道你弟弟在哪裡。」

  即使不說名字,微生淮也知道煙柳指的是誰。

  「先回家吧,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心中猛地一顫,煙柳似乎猜到了什麼,瞪大眼睛。

  微生淮只是笑了笑。

  「人,我已經全須全尾的給你帶回來了。以後,沒有人是你的軟肋了。」

  不,還是有的。

  煙柳沒有說出這句話來,因為太過於曖昧,但又過分直接。

  「對了,」她突然想起丞相的話,連忙叮囑,「丞相他說……讓你不要繼續查下去了,他說不想過幾天在九泉之下也看到你我。」

  微生淮臉色微微一變。

  「這話是什麼……」

  煙柳本想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卻看到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連忙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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