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2024-06-10 01:11:21
作者: 奶蓋暴擊
大殿之上,人聲寂寂。
如果不是丞相還在挺直著腰板,跪在大殿中央,恐怕早就有不少朝臣主動請旨離開。
畢竟現在這氛圍,可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丞相這一脈的人不少,早在得知晏玉的事情之後,便已經想出不少應對的辦法了。
馬車在丞相府前來來往往數次,可沒有一次能夠見得到丞相。丞相閉門謝客,一個人也不見,直到今日上朝。
「啟稟陛下,派去洛陽王府的太監已經回來了,這是從洛陽王府搜出來的東西,呈交給陛下。」
大殿內,一片死寂。金色的燭光在朝臣們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使得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格外凝重。突然,一名太監小心翼翼地走進大殿,手中托著一個精緻的木盤,內中放置一本簿冊。
簿冊裝訂簡單,但邊角已經起毛,看得出來,似乎被翻閱過無數次。
太監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行禮,聲音顫抖:「啟稟陛下,這是從洛陽王府搜出的,關於丞相這些年所犯錯事的整理。」
他邊說邊緩緩舉起,恭敬地送到皇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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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只淡淡瞥了一眼,並不是很在意。或者換句話說,他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過程,而是結果。
「你讀,就在這朝堂之上,當著大家的面,都給我讀出來。我倒要聽聽,咱們這大名鼎鼎的丞相,究竟都幹了什麼事?」
這句話說的平平淡淡,聽不出他語氣里的絲毫情緒波動。
微生淮安靜的站在一邊,青玉大理石的地面能夠映照出皇帝臉上鎏金的面具,讓人有一種虛無的感覺。
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皇帝嗎?
「……十八年一月,與西城知府合謀誣陷,結黨懷欺,煽惑眾聽,扇動數人互毆,以致西城原客棧聯通周圍三處地界喪命無主。其後以低價拿下,占為己有。」
「……十八年七月,值收繳賦稅之際,藉此收受賄賂,勒索錢財,瞞報偷漏稅負,使萍鄉一百一十六戶人家位於偷漏稅名單,迫使此一百一十六戶農民雙重交稅。」
「……十九年……」
「停吧!」
皇帝冷下臉,目光淡淡掃過丞相,卻並沒有說什麼。要是說有多生氣,卻也沒看出來,要是說不生氣,卻也沒讓丞相起身。
「微生愛卿,就只有這些嗎?」
當然是真的皇帝了,不然不會對這些事情視若無睹的。
微生淮垂下眼眸,出列,跪倒在地,可還不等他說什麼,那送回簿冊的太監便主動開口。
「回皇上的話,這是從洛陽王書房裡親自搜出來的,其上語焉詳細,條理清晰,用詞準確,將來就是洛陽王整理的,所收集的罪責吧。」
皇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微生淮。
「微生淮,此話可當真?」
前面還一口一個愛卿,後面便叫上全名了,即使是剛剛上朝的人,也能聽得出來皇帝此時的不悅。
這峰迴路轉,眾人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難不成,皇帝壓根不想收拾丞相?
這丞相犯下的罪責,已經鐵板釘釘,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他可以說是個大貪官了,怎麼聽皇帝這個意思,非但不要責怪丞相,反而針對起微生淮來了。
大概是因為眾人都低著頭的緣故,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那太監臉上閃過的一絲得意。
【這群傻子,倒還真好糊弄。】
這想法出現了沒多久,便煙消雲散。
因為微生淮並不意外,反而是一派氣定神閒。
「回皇上的話,這的確是從臣的書房裡搜出來不錯。可這簿冊應該是有上下兩卷布置公共是怎麼了?可能是著急回來,一時心急,只帶回來一本,這才發生了誤會。」
「什麼?不、不是,你書房裡可只有這一本,我到處都翻過了,沒找到別的東西!」
那太監心中的得意不過幾秒,便已然消失,復而又焦急起來,臉色變得難看,聽著微生淮的話,氣的滿臉通紅。
「王爺這是要說咱家敷衍了事嗎?還是說咱家糊弄皇上?王爺可千萬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你那側妃都在旁邊兒看著咱家進去搜的,咱家可不是那糊弄人的髒心東西。」
這話便是在暗示,微生淮才是那個糊弄人的。
畢竟誰不知道,季寧儀駕回宮這事兒本該是他負責,可是卻出了那麼大的差錯。如今站在這裡指責別人,指責丞相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他自己才是那個最該受到懲罰的。
微生淮卻一點不著急,反倒露出一抹笑來。
「既然公公您說到我的側妃,那您可能是還不清楚,我的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的側妃她生性警惕,不是隨隨便便就會相信別人的,因此但凡有人上門,她必然會試探再三,才敢勉強相信。」
「你這是什麼話?咱家代表皇帝,難不成還要跟她說句好話,低聲下氣的才行?咱家是皇帝的臉面,必然是做不得那小人姿態,要是真給你家側妃好臉色,這不是相當於打了皇帝的臉嗎?」
那太監顯然也明白過來,他帶回來的東西不是皇帝真正想要的。這兩人本就是合作,他以為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將兩人的關係挑開,卻沒想到,反倒把自己栽了進去。
只是越到這時候,他越不能鬆口,要是當真出了事,他上頭也有人能護著,只是得需要他能拖到那個時候,能拖到他真正的主人來才行……
「啟稟皇上,宮門外站著一女子,說是洛陽王的側妃,聽聞聖上有所需要,特意來送皇上想要的東西。」
正在一片僵持之時,門外卻突然又進來一個太監,低聲開口。
微生淮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意來。
他的目光掃過一旁已經呆若木雞的太監,心情一片大好。
真是沒想到,本以為能釣出個小魚,卻沒想這一釣就是個老烏龜。
就是這老烏龜的毛已經掉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順著這個老烏龜,再抓一個大鱉出來。
「把人叫進來吧。」
皇帝這時也重新收拾好了表情,儘管他的表情被鎏金面具掩蓋,看不出來。
煙柳緩緩而入,寒風陣陣,將她的衣衫吹起,紅衣飛揚,宛若戰袍。
「妾身洛陽王側妃煙氏,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面具之下,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隔著這樣遠的距離,他看不清煙柳的容貌,卻能感受得到這女子似乎有些氣質脫俗。
只可惜呀,這人已經是他臣子的妻妾。
皇帝暗暗感慨,只希望這女子模樣普通些,讓他不至於遺憾錯過一個絕世美人。
「皇上,這便是王爺親手抄寫整理的,關於丞相一脈,這十八年來,在京城與各地所作所為。因為怕被有心之人竊取,所以交由妾保管。又特別利用蠟油封了起來,以防被人翻閱。」
皇帝目光閃爍,抬了抬手,便有太監下去將煙柳手裡的簿冊取上來。
這簿冊比之前那太監找到的要薄的多,可以說只有一頁薄薄的紙。要說這薄薄的一頁紙上能寫多大的罪名,恐怕是遠比不上那整整一本冊子所述。
可皇帝卻似乎並不這麼認為,他很小心的接過,似乎還是急切,又仿佛不敢隨意亂動,只是小心翼翼的顫抖著手輕輕掰開,抖落一地的蠟燭,然後拿起那被仔細封好的簿冊。
離得近的太監都能看得出來,皇帝的手似乎在顫抖,好像這對他來說是極為寶貴的,無比沉重的秘密一樣。
皇帝緩緩的打開手中的簿冊,幾乎是第一眼,他便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連帶著手中的薄冊都已經拿不起來。
「陛下,您這是怎、怎麼了?」
旁邊的小太監著急起來,正要上前兩步攙扶,就被皇帝厲聲呵止。
「滾下去!」
小太監臉色一白,瞬間不敢亂動。
朝堂之上,眾大臣面色各異,不知道面前的這一堆荒唐該作何理解。
皇帝緩緩的打開手中的簿冊,每翻開一頁,他的臉色便更加難看一分。原本威嚴的面具下,此刻卻是遮掩不住的驚愕與憤怒。他的手在顫抖,仿佛手中的簿冊重若千鈞,每翻開一頁都像是揭開一段塵封已久的秘密。
朝堂之上,原本議論紛紛的聲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大臣們面面相覷,眼中滿是驚疑不定。他們看著皇帝那顫抖的手,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突然,皇帝猛地站起身來,手中的簿冊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那簿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空曠的朝堂上迴蕩。皇帝的聲音冰冷而顫抖,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一般:「丞相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欺瞞朕!」
「結黨懷欺,收受賄賂,置私行茶鹽,枉殺官員,無故監禁!好啊,丞相,這天下不如由你來掌控如何?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有一個是栽贓了你的?」
皇帝臉色青紅,怒視著跪在地上的丞相,仿佛野獸一般,恨不得生食其肉。
這怒火來的太過突然,將那摸不著頭腦的大臣們嚇得跪倒在地。
並非是他們太過於愚鈍,這整件事情都蹊蹺的很。皇帝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是同樣的罪責,怎麼剛才就一片淡然,現在卻勃然大怒。
這本冊子這麼薄,難不成是因為皇帝不愛聽嘮叨,而這一本簡化了用詞?
實在是不能怪他們不明所以,就連煙柳都有些驚訝。
皇帝這怒火來的實在太過洶湧,不像是面對一個貪官,反倒像是……
煙柳也說不準現在的皇帝像個什麼,只是這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有些急切罷了。
「……讓我看看,你甚至還屠滅了一個村子,卻連絲毫的理由都沒有,你可真是活閻王啊!對於洛陽王參你的一樁樁一件件,你有什麼話想說嗎,丞相?!」
皇帝還在肆意的發泄著怒火,煙柳卻終於找到那一絲不對勁的由來了。
這帝王之怒火滔天,卻似乎並不在意他手底下的平民百姓死去或者活著,經受了多少苦難,遭到了多少折磨。
國以民為本,自古帝王都巴不得他手下的平民百姓生活欣欣向榮,人口亦是越多越好。
可在皇帝這裡,一個村子的覆滅不過是被連帶提起而已,他真正的怒火,似乎根本不在丞相犯了多少的錯誤上。
那他在在意什麼?他在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你如果無話可說,那你就再也別跟朕說了,來人,把丞相押下去!送入天牢,等朕日後再做懲罰。」
皇帝劇烈的喘著粗氣,顯然他已經被氣的不輕。
他身邊的幾個小太監被嚇得臉色慘白,顫抖著想要過去攙扶,卻被皇帝猛的推開。皇帝的雙眼如餓狼一般,冷冷的看著底下跪倒在地的大臣們,環是一圈,最後落在了微生淮身上。
「洛陽王……好,你這事辦的可真好,不愧是朕最信任的,果然辦事妥貼。」
皇帝冷笑一聲,帶著幾分惡意。
「你就回家等著吧,朕必然會褒獎你的!」
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煙柳後面猛的沁出一身冷汗,皇帝這是……不滿意嗎?
「退朝!」
「恭送聖上——」
送走了皇帝這朝堂之上的一眾大臣仿佛腳底抹了油一樣,幾乎是一眨眼便散了大半,恨不得立刻跑回家去躲著。
他們離開的路線各自有差異,但卻不約而同的繞開了中間的微生淮與煙柳。
就連以前一貫與微生淮交好的幾家,這次也沒有上前來,反倒是敬而遠之,臉上帶著一絲憂愁。
「他們這是……」
煙柳皺了皺眉,走到微生淮身邊,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拉住了手。
「先回家吧。」
先回家吧,有些事情不能在這裡說,即使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搬到丞相這件事情似乎比想像中的容易,看來這中間不但有他們在努力,還有皇帝,還有……許多人一起啊。
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一個太監的身影一閃而過,然後快速隱藏起來,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