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

2024-06-10 01:11:00 作者: 奶蓋暴擊

  那群官兵翻身下馬,尋著細微的求救聲,逐漸靠近煙柳藏身之地。

  

  血腥味如同濃重的霧氣,瀰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官兵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草叢,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一個膽大的士兵,咽了口唾沫,顫抖著雙手扒開草叢。草叢中,一個女子靜靜地躺在那裡。她被鮮血染紅,臉上一片血污,看不起臉,雙眼緊閉,已然是一副失血過多昏死過去的模樣。扒開草叢,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渾身血污讓她的容貌看不清楚,但她的衣著卻讓一眾官兵大喜過望。

  「這身衣服,應該就是那兩個女人說的她們的同伴。」

  「好好好,總算是找到人了!」

  官兵們紛紛圍了上來,目光中閃爍著貪婪和興奮。他們議論紛紛,聲音中充滿了慶幸和得意。

  其中一個士兵蹲下身子,仔細打量著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嘟囔道:「真是可惜了,這血污把她的臉都遮住了。」

  「嘖,這一身血髒兮兮的,不是說是什麼絕世美人嗎?要是乾淨點,我還有興趣,你們瞧她現在的樣子……」

  「行了,幸好她還暈著。她看起來受了不輕的傷,應該還是不敵村子裡的人。」

  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開口道。

  在他身後,有一個看起來稍顯年輕的,猶豫著詢問。

  「咱們要不要進去村子裡看看?他們應該也折了不少人在這女人手上,好在有些落到咱們這兒,還能救上幾條命。」

  「算了,那個瘋婆子太嚇人了,我們還是別跟她打交道了。」

  年紀稍大那個猶豫片刻,搖了搖頭。其餘眾人也跟著一起拒絕了這個提議,紛紛搖頭。

  「我也不去,她就是個瘋子!」

  「上次還要撓我,說什麼她兒子是貴人,讓我們給她磕頭,那不是神經病嗎!」

  一邊說著,一邊把煙柳架了起來。勻出一匹馬馱著,帶著「昏迷不醒」的煙柳回了縣城。

  「不過……這女的怎麼辦?那兩個還在官府里找人看著呢,要是讓她們見了面,恐怕就留不住了。」

  有人問道。

  另一個不緊不慢的回答:「那就分開關著唄,那倆是個傻的,咱們說啥她們信什麼。這個有點功夫的又一幅半死不活的樣子,保著她一條命不死,送進地牢里關著就行,你怕什麼。」

  一眾官兵一合計,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於是便抄近道,悄悄帶著煙柳回了官府衙門。

  夜色漸深,官兵們趁著月色,抄了一條小路,急匆匆地返回了縣城。衙門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他們穿過昏暗的走廊,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院子裡有幾間低矮的牢房,斑駁的石牆上爬滿了青苔,顯得陰森而荒涼。官兵們將煙柳小心翼翼地架下馬背,然後合力將她抬進了一間牢房。

  牢房內昏暗潮濕,空氣中瀰漫著霉味和腐朽的氣息。煙柳被輕輕地放在一張破舊的草蓆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官兵們站在牢房門口,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悄悄地關上了牢門。

  在他們離開之後,煙柳緩緩睜開了眼睛。

  傷口早已經不再流血,她動手的時候看準了位置,本就不是很嚴重,現在行動能力已經恢復了大半。

  周圍沒有聲音,十分安靜。煙柳緩緩起身,打量著這牢房。

  牢房內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了這片空間。牆上滿是斑駁的痕跡,潮濕的空氣里瀰漫著令人作嘔的霉味。

  她站起身來,輕輕地舒展了一下筋骨,雖然還有些許的僵硬,但已經無礙。她走到牢門前,用力搖了搖鐵欄,發出沉悶的響聲。外面一片寂靜,似乎沒有人聽到她的動靜。

  煙柳深吸一口氣,心中已經有了計劃。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逃出去,找到白芷和香藥。

  好在軟劍還在身上,沒有被他們翻出來,這是她暫時的底牌。也許牢房裡會有什麼可能的線索和工具,她目光犀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你想要逃走?別做夢了。」

  聲音沙啞難聽,像是喉嚨里塞滿了鐵片,碰撞擠壓發出的刺耳音色。

  煙柳臉色一變,警惕起來,搜索著聲音的來源。

  「別找了,我在這兒,你對面。」

  煙柳抬眸,卻只見對面看似空空蕩蕩的地牢之中,那一堆稻草之上,一個形態詭異的東西艱難的動了動。

  一個佝僂的身影。那身影仿佛被歲月侵蝕得只剩下皮包骨,每一塊骨頭都突兀地頂在皮膚之下,顯得格外猙獰。

  「不好意思,我不太方便起來。」

  那聲音咳嗽幾聲,才來得及道歉。

  「不過你既然進來了,就別想著出去了。」

  他咳嗽幾聲,喉嚨里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他的聲帶。

  煙柳看不清他的臉,但受不了他這樣的冷言冷語,於是沉下臉。

  「我必然能夠出去。」

  「你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

  那人又問,不等煙柳回答,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如同一個老舊的風箱,劇烈的氣流從他的身體裡穿過,沒有絲毫的停留。

  「是,來到這裡的人哪有不想出去的?但是這裡的鐵牢是焊死的,整個鐵牢上下一體,你以為這是那種普通木質的牢籠嗎?」

  「咳咳咳……底下是石板岩,周圍是鐵石木,都是堅硬無比,想從這裡逃出去,你還是放棄吧。」

  那人嘆了口氣,不像是在對煙柳說話,反而像是在勸自己放棄。

  「我被關在這裡十多年,每時每刻都想要逃離這裡,自從分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聽過我兒子和女兒的消息了。估計他們……也已經死了吧。」

  煙柳面無表情,緩緩轉身看他。隔著中間的走廊,那人陷在草堆之中,看不清楚臉。

  「你跟我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勸我放棄的嗎?」

  「當然不是,是我有求於你。如果你幫我這個忙,我可以告訴你怎麼從這裡逃出去。」

  那人又開始咳嗽,劇烈的咳嗽讓他彎曲起身子,煙柳隱隱約約看到,他似乎只剩下一隻胳膊。

  這人到底犯了什麼錯?究竟遭受了什麼樣的折磨?他現在的模樣已經不像是人了,這樣不人不鬼的活著,對他來說也是極大的折磨吧。

  「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很簡單,你身上應該會有武器吧?一會兒你從牢里出來,把我殺死就行。」

  煙柳一愣,冷漠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絲裂縫。

  「你……」

  「我活不下去了,太遭罪了。我的眼睛已經瞎了,耳朵也只有一隻好用的。我的嗓子被灌過沸水和辣椒水,手指和雙腿也被折斷。我只剩下一隻胳膊,連死都做不到……我只能求你幫我,讓我痛痛快快的去死。」

  那人的語氣里早就沒有了對生的渴望。

  煙柳皺眉,有些不解。

  「你犯了什麼錯?怎麼就遭受了這麼大的折磨?」

  那人突然沉默下來。

  「我犯下的錯,已經不足以用言語來描述了。」

  那人緩緩開口,聲音中透露出無盡的滄桑和疲憊。他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過去。

  「我的眼睛,是因為我曾經背叛了信任我的人;我的耳朵,是因為我曾聽信讒言;我的嗓子,是因為我妄圖顛倒黑白;我的手指和雙腿,是因為我貪圖不該貪圖的,留下不該留下的……」

  他一邊說,一邊顫抖著抬起自己僅存的胳膊,那隻胳膊瘦弱得如同枯枝,上面布滿了傷痕和疤痕。

  「我活不下去了,給我個痛快吧。」

  煙柳瞳孔微縮,終於點頭。

  「好,我幫你,我送你上路。」

  那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從上面翻出來,這個牢籠,只有上面是能逃出去的。他們把這裡加固了無數次,卻從來沒有注意到上面。那年我的腿被打斷了,好在我眼睛還在,這才發現上面已經生鏽脫落。我已經逃不出來了,你努努力,從上面翻出來吧。」

  煙柳順著他的指示抬頭往上看,果然看見這鐵籠子與天花板相接的地方已經生滿紅褐色鐵鏽。

  她眼睛一亮,沿著鐵籠攀上去,掏出軟劍劈砍。鐵籠子當真十分牢固,即使能看見大片的鐵鏽,煙柳也足足耗費了一刻鐘才用劍劈開。

  翻身落入走廊,她這才有功夫。看向對面草堆里的那個人。

  那人的容貌依舊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但身上的傷疤卻更加刺眼。

  「殺了我……」

  他微弱的呻吟著。

  「你不是還有孩子嗎?你當真要放棄……」

  煙柳有些猶豫。

  這個人雖然說自己罪不容恕,但煙柳卻總是於心不忍。他畢竟幫了自己,要她反手把人殺了,她也的確是下不去這個手。

  「我已經沒有指望了,」那人咳嗽兩聲,「他們兩個要是能好好活著的話,現在應該也已經成年了,已經不需要我擔心了。」

  「要是沒成年……」

  那人說不下去了,煙柳卻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沒成年,這倆孩子也早已經死了,更不用擔心了。

  她嘆了一口氣。

  而且這個人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活著出去了,又能活幾天?要是他們兩個孩子生活艱難,帶著他這樣一個殘廢,又怎麼能活得下去?

  「好吧,我幫你。對了,你有什麼話要對你兒子或者女兒說的嗎?我出去之後,如果能來得及,一定會幫你找到他們兩個,你要是有什麼話說,我可以幫你轉達。」

  那人微微一愣,像是陷入了回憶,過了很久,才搖搖頭。

  「算了,不用了。知道他們兩個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煙柳有些奇怪,但那人已經開始催促。

  「殺了我吧,別等太久了,天亮之後他們會來巡邏的。」

  煙柳於心不忍,卻也知道對於這個人來說,最幸福的就是徹底解脫,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他終於得到了解脫,也許這才是他最好的歸宿。於是閉上眼睛,手腕一翻,長劍便刺入他的脖頸。

  脖頸一涼時,老柳嘆了一口氣。

  【孩子,別怪爹爹讓你親手殺了我。可終究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親手殺了我,解決我這個負擔,對你來說,也是幸福的吧。】

  煙柳閉上眼,手中長劍毫不留情地刺入那人的脖頸。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手掌,她卻沒有移開視線,直到那人的生命體徵徹底消失。她緩緩收回長劍,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她低頭看著那個曾經活生生的人,此刻卻已變得冰冷而僵硬。他的臉上還殘留著生前的痛苦和疲憊,但此刻卻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煙柳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悲痛,仿佛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那人幾乎沒受多少痛苦,便永遠閉上了眼睛。煙柳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為何,突然一痛。

  這股痛楚來的莫名其妙,她險些站不穩,好一會才緩過勁。

  踉蹌著走出牢房,外頭星光點點,月色溫暖,照耀著一片空茫茫的大地。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沉重的牢房,才回頭辨認好方向,借著夜色潛入。

  「香藥……你說,他們到底靠譜嗎?」

  白芷臉色凝重。

  她並不是那種多疑的人,可這天的一切經歷都叫她覺得處處不對勁,尤其是自打進了這官府以後,那些人處處限制自己,連出門都要派一堆人跟隨。

  這態度,不像是對待官家小姐,倒像是對待犯人。

  香藥搖了搖頭。

  「奴婢看不出來他們有什麼異常,但既然小姐覺得不對勁,那麼咱們小心為要,處處多加提防,應該也就沒事了。」

  「不,如果他們當真是壞人的話,現在咱們算得上是羊入虎口。」

  白芷皺起眉頭,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什麼她已經注意到不對勁,但卻沒來得及說出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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