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2024-06-10 01:10:40 作者: 奶蓋暴擊

  給公主選駙馬,這可比給皇子選妃要讓人能接受的多。

  說句難聽些的,當年天下大亂之時,皇帝登基,要說那時不穩就算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皇帝的皇位,坐還是不知道穩不穩。

  皇帝立不下威嚴,底下的子孫們蠢蠢欲動,後宮的女人手也伸到了前朝,這皇帝當的,當真是沒什麼意義。

  只是這些私下的想法卻不敢擺在表面上說明,皇帝再怎麼樣也還是皇帝,殺一個人,滅一個族還是綽綽有餘的。

  

  況且他手頭也不是沒有人可以用,只是現在這人被他囚禁起來,暫時放到了一邊,可不也好吃好喝地養著嘛?

  萬一誰惹惱了皇帝,又把這人給放出來,那……朝堂的情況可就又是不一定了。

  這半年來皇帝的身子一直也不好,借著這次賞菊宴,還能在貴妃嘴裡打探打探消息。

  自家兒女有適齡的,也能得著空去相看一番。總不能貴妃為了選駙馬,就不叫底下的小輩兒們婚配了吧?

  因此,抱著這種心思,答應了貴妃邀請的人不在少數。

  只是沒想到這帖子送來送去,最後居然有一份送到了洛陽王府上。

  這下,眾人又開始犯起嘀咕來。

  可嘀咕來嘀咕去,也猜不到頂上人的想法,日子就在這樣的猜測之中,飛快的流去。

  季寧坐上馬車的時候,還不敢相信,貴妃的宴席居然邀請了自己。

  老夫人把邀請函轉交的時候,還坐在床上起不來身。

  一到秋天,老夫人就又是咳嗽,又是發熱。去年還有煙柳幫著一塊兒照顧,今年就只剩管家一個人,一時沒注意到,老夫人就又下不了床了。

  眼看著宴會的時間就近了,老夫人卻是實在沒有力氣前往,思來想去,現在的王府要是說還有一個人能去,那便是季寧了。

  她年紀正合適,又沒有婚約,就是孤女,去參加這種宴會,正是最合適的。可偏偏又因為她的這個出身,要是說句難聽的,貴妃動了別的心思,那麼季寧就是她為數不多不能選擇的人。

  這樣一來,貴妃也說不了什麼。

  只是老夫人心裡直犯嘀咕,她也摸不明白,貴妃娘娘這是要幹什麼。

  這邀請函不是直接送到她手裡的,而是由微生淮轉交。要是放在從前,老夫人可能從細枝末節里推斷出貴妃的想法。可如今老夫人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近發生的事也不說全須全尾的知道,這才送了季寧去。

  馬車搖搖晃晃,晃得人眼暈難受。季寧卻忍著,一聲不吭,直到外頭馬車夫的聲音傳來。

  「季小姐,到地方了。」

  季寧緩緩掀開帘子,探出頭來。

  老夫人特意叮囑過,只要隨意穿著,不落了禮數就行。不要特意出挑打扮,掐尖冒頭,太過於惹人注目。要是被別人注意到了,擇了婚事在身上,恐怕反倒是個麻煩事。

  可……季寧不甘心。

  憑什麼她不能惹人注目,憑什麼她要普普通通?

  如今她的母家沒落,連祖母也為了保全她的性命,選擇那樣窩囊地死在老家。她甚至連害了祖母的罪魁禍首是誰都不清楚,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懵懂模樣,變成一個傻子,一個任人擺弄的人偶。

  季寧不甘心。

  她不願如老夫人所說的那樣,隨隨便便找一個身家普通,什麼也不出挑的人嫁了。

  明明,她也算是半個天之驕女,明明她也出身世家名門,祖父也是京中大官,怎麼就要落到灰溜溜地被人趕回老家,一輩子蝸居鄉野的地步了呢?

  太不甘心了。

  所以她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要有錢,有權,還要有勢力。她要讓當初所有欺負過祖母和她的人都付出代價,她要讓季家人為祖母陪葬!

  完成她所想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個合適的婚嫁對象,嫁入名門氏族,然後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將那所謂的名門氏族牢牢掌握在手裡面。

  可笑當初祖父洋洋自得,以為自己是帝師,是太傅,是「桃李滿天下」,是多麼了不起的人。可等他死了,那些他口中的「桃李」,哪有一個管過他遺孀的死活?

  季寧從馬車上款款走下,蛾眉輕掃,薄施粉黛,身姿纖細。

  手執一把閒雲團扇,遮住小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明媚的狐狸眼。身著碧霞色的浮光錦裙,長發用玉簪挽了髻,目光流連,步伐翩翩。

  「那是誰家的姑娘,怎麼從前沒見過呢?」

  隱隱聽見有人詢問聲傳來,季寧頓了腳步,慢下些許,心中閃過一絲微妙的期待。

  她是季家女,是前太傅孫女。

  季寧在期待著,期待著對方這樣解釋她的存在。似乎只有被認出來,被認可了,才能證明,她還沒被京城遺忘,她還是尊貴的大家閨秀。

  「不知道哎……看著是從洛陽王府的馬車上下來的,難不成是白小姐?洛陽王的義妹?」

  「看著不像啊?白小姐不說別的,那渾身貴族的氣度不凡,怎麼這個……況且白小姐容貌不俗,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貴女,應該不會穿的這樣落魄吧?」

  「亂說呢,我可打聽過了,白小姐前幾日回老家去了,聽說是匆匆忙忙走的,沒帶多少人手。」

  「咦?怎麼回事?白小姐家裡不是沒人了嗎?也沒聽說她與母家親戚有什麼來往,一直是跟在洛陽王府老夫人身邊,怎麼就突然走了呢?」

  「誰知道呢,可能是母家出了什麼事吧?洛陽王疼愛這個義妹,聽說早就派人去白小姐母家打點了。」

  ……

  碧霞色的浮光錦裙,玉簪挽了個單螺髻髻,插著一支赤金鏤花長簪,額間點著梅花鈿。

  這渾身的打扮,已經是她能找到最好的、最新的了。

  就算是這樣,在她們眼裡,也算是穿的落魄,看不出半分用心,看不出半分出挑、與眾不同來。

  季寧只覺得渾身燥得慌,臉一瞬間羞憤地通紅。

  她一瞬間只覺腳上也沒有了力氣,努力支撐著站下去,卻沒有往前邁步的臉面。

  【洛陽王府,當時既然收留了我,為何要這樣對我?連身好衣裳都不給,是把我當寵物,把我當玩物看待嗎?】

  這一刻,季寧自己也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恨誰。是恨帝王無情,對待曾經的老師絲毫不留情面;還是恨世家冷漠,對曾經的帝師半分助力都不給;還是恨洛陽王府,一邊收留著自己一邊卻這樣冷漠的對待,好似只為了那個名聲。

  對啊,收留自己,給自己所謂的「好吃好穿」,只不過是憐憫,只不過是可憐,只不過是為了它那赫赫在外的名聲,所以隨手灑灑水,救了一隻可憐的,馬上就要沒命了的小魚而已。

  季寧又哪裡知道,她們說的落魄,到底指的是什麼意思?沒有人教過她這些,曾經的太傅夫人帶不了她出門,自然來不及教她。

  現在的老夫人重病在床,也沒有那精力告訴她。

  唯一能替她解答的煙柳也離開了京都,此時此刻,竟叫她的恨意逐漸化成了實錘的證據。

  沒關係,慢慢來,總有一天她會報復回去,會把原本屬於她自己的一切,都一一的拿到手裡。

  季寧拎起裙擺,臉上的燥紅逐漸褪去。她腳步緩緩,身影綽綽,就這樣進了貴妃娘娘的賞菊宴席。

  ……

  「說來也是奇怪,竟然是洛陽王府的人,怎麼穿的卻是今年春天的衣裳花樣?雖然說春日秋日這兩個季節的溫度差的不大,但畢竟是貴妃娘娘的宴席,她身上這身兒衣裳的花樣又是今年春天最時興的,這不一眼就叫人看出來,她這穿的是舊衣裳嗎?」

  「誰說不是?衣服瞧著倒是新,就是花樣……算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幾天送去王府的請帖,沒有一個能請的下來人家側王妃的,難不成真的是病了?」

  「要是病了,那倒是有可能因此沒顧得上裁製新衣。不過話說回來,這女子到底是誰呀?洛陽王府兩個女主人都重病,再怎麼樣,也不應該來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女子呀!」

  「這女子我還真不知道不認識,聽說今天洛陽王也會來,看看他會不會解釋吧?」

  「人家王爺的解釋,咱們又怎麼聽得到?讓你家那倆孩子好生注意些,看能不能從洛陽王嘴裡探聽點兒消息。最近聖上總是不露面,我這心裡呀,有點兒不太踏實……」

  ……

  「母妃,父皇當真要給我選駙馬?」

  軟塌之上,一位華服女子正襟危坐,可微微蹙起的眉卻能看出,她思緒不安。

  她身著淺金的雲煙錦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金絲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正是當今聖上的四公主,貴妃娘娘的親生女兒,奪嫡大熱門,三皇子的唯一妹妹。

  四公主看著年紀還小,也不過是十八九歲的樣子,可舉止行動卻頗有貴族風範,一顰一笑都帶著世家宗女的華貴雍容。

  「去歲不是還說,我年紀還小,還能在您身邊留兩年嗎?怎麼今年就這樣著急,非得讓我在過年之前嫁出去呢?」

  四公主不是外頭那些,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對今日貴妃要做什麼絲毫不知道的世家貴婦。她早早就被通知了,今日這場賞菊宴,她要物色自己的駙馬,要是時間來得及,就在年前出嫁。

  在四公主的對面,一位年紀約三十左右的華貴女子,斜斜的靠著軟塌,翻看著手中的信紙。

  她穿著水紅色描金線織錦短襖,百褶蝴蝶月華裙,頭上是金累絲牡丹形的珠釵,穿著水紅色描金線織錦短襖,百褶蝴蝶月華裙頭上是金累絲牡丹形的珠釵,上戴綴珠鬧蛾花冠,眉貼花鈿。

  耳垂旁一對紫玉金流蘇的耳璫隨風輕晃,衣襟前還掛著一圈金項圈,周身環佩叮噹,珠光寶氣。

  如蔥削般的手指輕輕拂過信紙,翻來覆去,看過一遍又一遍,最後謹慎的選出其中三張來,輕輕的放到桌面上。

  「你看看他們三個怎麼樣,都是我選出來,無論是家世,還是地位,都足夠與你相配的。」

  「母妃!」

  眼看著貴妃並不理自己的話,四公主氣惱的嘟著嘴,恨不得扔下自己母妃,遠遠逃離這無趣的賞花宴。

  「母妃,我當真不想嫁人。我年紀還小,三哥哥還沒有娶親,我怎麼就要先嫁人了呢?」

  知道自己要是真逃了,等著自己的竟然沒有什麼好果子,四公主又強壓著那恨不得立刻逃走的心思,掰開揉碎了給自家母妃說明。

  「這婚姻嫁娶,講究的是長幼尊卑。既然三哥哥還沒娶親,那我又著什麼急呢?還不如等三哥哥先定下正妃,讓我瞧瞧我那三嫂,再說我的事,不也來得及嗎?」

  未出嫁的女子,哪裡好這樣議論自己的婚事?四公主已經羞紅了臉,卻強忍著羞澀開口。她不想成親,至少不想這樣,一無所知的就被送去嫁了人。

  「你哥哥以後可是要繼承大統的,他的婚事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定下來的。他的正妃,以後可是要當皇后,因此他正妃的人選才要慎之又慎,不但要能為他登上皇位增添助力,還要在日後幫他穩定這江山。」

  貴妃嘆了口氣,既然四公主不接她手裡的信紙,她便自顧自的攤開,一一擺在桌面上。

  「所以你哥哥的婚事還要再拖一拖。至於你,小四,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再拖下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合適的。」

  「你瞧這個,二品西北龍虎衛,鎮北大將軍的獨子,現在已經領了戰功,官居六品,身家清白,連個小妾通房都沒有。聽說性子活潑開朗,你嫁過去也有人陪你解悶。」

  「要是這個你不喜歡,再看看這個。前年的探花郎,父母早亡,家裡只有他一個。容貌不俗,文采斐然。又是孤苦伶仃一個人,這樣的人好拿捏,以後家裡也沒有人能欺負得了你。」

  「再不濟,就看看最後一個。洛陽王,你曾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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