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
2024-06-10 01:10:35
作者: 奶蓋暴擊
裴修白又一次來到了舊莊。
他這一次有了經驗,臨出發之前,特意找來了管家,詢問對方對於多年之前京郊舊莊發生了什麼可有所耳聞。
「當年京郊的事?」管家捋了捋稀疏的鬍鬚,眼神有些躲閃,「小將軍,那都是陳年舊事了,老奴也不甚清楚。何況,那些事對您來說,可能並不太重要。」
裴修白微微挑眉,他敏銳地捕捉到管家眼中一閃而過的遮掩猶豫。這更加堅定了他心中的懷疑——王府的管家一定知道些什麼,只是不願說罷了。
他輕輕一笑,語氣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定:「管家,你跟隨王府多年,我自然信得過你。但這次的事情,對我,對王爺來說而言至關重要。你若是知道些什麼,不妨直言相告。」
管家頓了頓,目光落在裴修白身上,過了很久才微笑著搖搖頭。
「或許,對老奴來說,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管家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裴修白有些泄氣,可轉念一想,當年的事情,或許不止是管家知道,府里或許還有一個人會聽說。
於是他轉頭就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大病初癒,卻不見煙柳人影,已然是猜到了其中必然有蹊蹺。她心中苦悶,唯一的孫子又被困在府里,平日裡深居簡出,幾乎叫人忘了王府里還有一位老夫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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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修白不會忘記,當年他孤苦無依,還是老夫人允許微生淮收留自己,對於他來說,老夫人也如同他自己的長輩一般,值得尊敬。
聽府里下人的意思,老夫人最近精神也還算不錯,他想知道的事情,或許可以問問老夫人。
他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語的管家,輕咳一聲:「那……我要去見老夫人,管家或許能幫我安排嗎?」
管家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他沒說能也沒說不能,只是低頭想了想,讓開半步。
「午時三刻,老夫人平日裡這個時候正在休息,一貫不許人在她院子裡走動。為了老夫人安歇,這個時候,大多下人奴婢都回房歇息了。」
這便是告訴了裴修白該什麼時候去找老夫人。
裴修白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感激的笑,想說些什麼,就見管家恍若未覺的扭開頭。
這老匹夫,還記得裴修白連著幾天沒讓他好睡的事情。
裴修白有些無奈,扭頭笑了笑,轉身走向了老夫人居住的地方。夕陽的餘暉灑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串長長的影子。
他穿過曲折的迴廊,來到了老夫人的居所。門扉輕啟,他輕步走入,只見老夫人坐在窗前,手中捻著一串佛珠,雙眸半閉,默念著佛經。
屋裡屋外並無一人侍奉,當真如管家所說的那樣。
裴修白有些遲疑,但也沒想那麼多,徑直進了屋子,走上前恭敬地行禮:「許久未見老夫人,不知老夫人身體如何了?」
「自那日兄嫂成婚一別之後,已經是許久未曾見過老夫人,修白心中一直掛念,卻苦於種種原因,無法隨意前來。」
禱告聲緩緩停止,老夫人卻未睜開眼睛,只淡淡開口。
「是修白啊,好久不見了。我這老太婆如今身子也不好了,你就算是來見我,我也只怕是沒那個精力來招呼你了。」
「祖母福壽綿長,定能長命百歲,這些日子瑣事是多了些,但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王爺在,必然會全了祖母的清淨。」
裴修白換了個親昵的稱呼。
「祖母,修白有一事相求。」
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你有何事?」
裴修白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祖母,是關於多年前京郊舊莊的事情。修白……想知道其中內幕,或許,您是否知道些什麼?」
老夫人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滄桑:「沒想到你來問這個,也沒想到居然是你先來問這個。」
裴修白一愣,他還未開口,就見老夫人輕輕轉動著手中的佛珠,眼神似乎穿過了時間的重重迷霧,落在了遙遠的過去。
「我還以為,會是阿淮先來問呢。」
老夫人低低地開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哀傷。
裴修白心中一動,他能感覺到,老夫人所說的「阿淮」,必然是指微生淮。
他心中雖有疑惑,卻並未打斷老夫人,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她的下文。
「當年他母親身子不好,再加上王府內外飄搖,連個男丁都沒有,一個頂樑柱都沒有,我只能暫時將她挪動……」
老夫人陷入回憶,正娓娓道來,裴修白一愣,他可不是來打聽微生淮的家底的,連忙打斷。
「祖母,我是問當年京郊大火的事。」
老夫人被他打斷,先是一愣,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那場大火啊……」
她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回到了那個血腥的夜晚。裴修白靜靜地站在一旁,他能感覺到老夫人身上的悲傷和痛苦,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無奈。
「那場大火,其實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我猜,那並不是意外。」
老夫人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當年,王府的勢力在京城中已經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各種勢力都在暗中覬覦著王府的財產和地位。我在京中內外的勢力都被各種限制,而京郊的舊莊,因為是王府唯一的產業,所以也成了眾人的焦點,因此,當年雖然京郊住著……但我卻沒有送多少人過去,至於我的心腹,更是一個也沒派過去。」
裴修白一愣,這個消息出乎他的預料。他一直以為那場大火是針對王府的,是為了削弱王府的勢力而精心策劃的。可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他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疑惑和不安。如果那場大火不是針對王府的,那麼又會是誰呢?他們為什麼要放火燒毀那個莊子?而且,那場大火又與煙柳有什麼關係呢?為何煙柳會被帶去京郊呢?
他想了想,突然開口詢問:「祖母可還記得,當年咱們王府在京郊那處莊子左右可有鄰居?」
老夫人微微一愣,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過了片刻,她緩緩開口:「當年那個莊子周圍並無其他人家,只有一片樹林和一條小溪。不過,我記得那片樹林中曾經有個獵戶的小屋,不過那獵戶已經去世多年了。」
老夫人頓了頓,卻突然開口:「不過當時在王府的宅院不遠處,的確有一處莊園,卻是翌陽郡主名下的。只不過兩處住處之間有些距離……你問這個做什麼?」
裴修白心頭忽然快速跳動起來,猶如被重錘擊中,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仿佛看到了事情的真相正在緩緩浮出水面,而他卻無法抓住,腦海中飛快地轉動著思緒,試圖將這一切聯繫起來。
老夫人的話在他耳邊迴蕩,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立刻找到答案,揭開這一切的謎團。
裴修白站起身,向老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祖母,修白有些急事需要處理,先行告退。」
說完,他轉身匆匆離開了屋子。餘暉灑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他的腳步匆匆,仿佛有什麼在驅使他前進。
夜幕低垂,微風拂過裴修白的衣角,他如同一隻黑色的豹子,在夜色中疾馳。明明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但他的心情卻已經如同黑夜一般沉重。他的腦海中不斷迴響著老夫人的話,那些話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的一扇門,讓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京郊的輪廓在夜色中逐漸清晰,他落在一處荒廢的莊園前,正是當年那場大火的遺址。斷壁殘垣間,野草蔓延,似乎在訴說著曾經的繁華和現在的淒涼。裴修白深吸一口氣,即使過去十八年,他也能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燒焦的味道,那是一種無法抹去的記憶,也是一場無法挽回的悲劇。
圍繞著這京郊舊莊,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卻突然停住腳步。
在一處漫過腰間的草叢之中,卻有許多不太明顯的遺址,一路蜿蜒。
順著這不太明顯的,被燒焦的遺址,他走了約一炷香,然後停下腳步。
裴修白蹲下身,用手輕輕撥開草叢,露出下面焦黑的土地。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這片土地,仿佛要透過它看到當年的那場大火。
遺址的盡頭,一片被燒焦的土地上,隱隱約約顯現出一個形狀。
裴修白抬頭,許久才嘆了口氣。
果然,那夜,是他找錯了地方。
王府在京郊的莊園與翌陽郡主在京郊的院子相距並不遠,兩者中間還有許多低矮的房屋痕跡相連,想來當年無論這大火是從哪裡燒起來的,最後結果就是兩處住所都遭了殃。
那夜他摸黑前來,身上還有傷,匆忙之下,來到的地方竟然是翌陽郡主的宅院。
懷裡的小像此刻好像又一次熱了起來。
裴修白站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他抬頭望向天空,那輪明亮的月亮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寂寞和哀愁。夜風輕輕吹過,帶來了遠處樹林的沙沙聲,仿佛是大自然的嘆息。
他蹲下身,用手輕輕觸摸著那片焦黑的土地,感受著它的粗糙和堅硬。這片土地曾經是一個繁華的莊園,如今卻只剩下這些斷壁殘垣和燒焦的痕跡。他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傷,仿佛能夠感受到這片土地所經歷的痛苦和絕望。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那些低矮的房屋痕跡上。這些痕跡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當年這裡的繁華和熱鬧。他想像著當年這裡的人們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忙碌而充實,然而一場大火卻將這一切都化為灰燼。
摸出懷裡的小像,此時此刻再怎麼看,也已經看得不像煙柳了。
那時候答應下來,是因為以為那是代表著煙柳,可此時再看,只覺得有些無奈。
若小像不是煙柳,那又是何人?
人海茫茫,他恐怕是找不到這小像的主人了。
裴修白有些無奈與惋惜,正準備把小像放下,安置掩埋在那夜給他此物的女子喪命之處,就聽見一個冷冷的女聲傳來。
「你是何人?」
他回頭,是一個穿著青衣的女子。
裴修白微微一愣,他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女子站在不遠處,月光灑在她的身上,為她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她的面容清秀,眼中卻透著一股冷意,仿佛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微微皺眉,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我是一個來歸還東西的人。」
他淡淡開口,目光冷淡,但聲音中卻透著一絲無奈與惋惜。
青衣女子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活人,更沒想到他會說什麼,來歸還東西。
這裡被燒了十八年,可卻從來沒有人來過,哪怕乞丐借宿,都不會選擇這裡。畢竟當年大火,燒死了不少人。
「你還什麼東西?」
她冷冷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
裴修白沒有回頭,手中的匕首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寒光,他專注地刨著土,蹲下身子自顧自用匕首刨了個小坑,將小像放進去。
青衣女子的話讓他微微頓了頓,但他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青衣女子在他身後一動不動,卻在他即將掩埋的時候突然開口。
「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青衣女子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她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裴修白的身後,目光緊緊盯著他手中的小像,「什麼樣的陌生人?」
裴修白的手一頓,他抬起頭,目光與青衣女子相遇。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堅定和執著,仿佛她一定要追問到底。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小像舉了起來,月光灑在小像上,映照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