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叮囑。

  

  「我猜今天的事情可能不是很嚴重，但該有的防備之心還是要有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在家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煙柳點了點頭。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微生淮雖然沒有明說，但能讓他這麼著急的東西可不多了，排除掉幾個，僅剩的就是宮裡出了事。

  「我早去早回，等我走了你們就把大門關起來，誰來也別開門，知道了嗎？」

  微生淮叮囑的時候，裴修白也沒有閒著。他轉頭叫過來管家，說了許多要注意的事情。

  本來以為自己花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可一轉頭看見微生淮還在翻來覆去的叮囑，生怕自己落下什麼沒說，有些無奈。

  心裡莫名其妙升起一股不樂意來，裴修白不著痕跡的掃過煙柳，那點兒微妙的委屈越發濃郁。

  表面上看不出來，心裡卻哼哼唧唧的，不知是委屈煩惱，還是不甘心。

  好在煙柳很快勸住了微生淮：「行了，你不用叮囑我那麼多，我心裡都有數的。」

  「特意安排了人，說明這事十分要緊，靈芝又緊趕慢趕的回來，說明這事也很著急。你就別在我這磨蹭了，去把事情解決完，你再回來慢慢跟我解釋也不晚。」

  煙柳笑了笑，輕輕抬手，替微生淮撫平領口的褶皺。

  微生淮定定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點頭。

  「那我就去了，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說完，拉上還有些走神的裴修白，便轉身離開。

  只是，他那一步三猶豫的慢吞吞，到底還是暴露了自己。

  煙柳看著他離開，心中一時不知道是該溫暖還是難過。等微生淮的身影消失不見，她才終於回過神來，看向靈芝。

  這麼久不見，她消瘦了不少，連帶著整個人都憔悴了。

  叫玲娘陪著去洗漱收拾，又把其他丫鬟小廝都派出去，除了府門以外，其他能進出的也要全都檢查一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想了想，煙柳又轉身問管家：「家裡還有多少能用的人？」

  這個「能用」包含了許多意思，但管家得了裴修白的吩咐，自然是明白煙柳的暗示。

  「除了自小鍛鍊過和王爺留下來的，日常配用的還有七十多個人，分布在各個地方，短時間內恐怕沒有辦法都聚集在一起，王府里也沒有這麼大的地方。」

  煙柳點了點頭，又囑咐大大小小的宅院全都關門關窗，禁止那些丫鬟小廝隨意走動，各自就近安置。

  要是有家眷在後頭統一住在下人巷子的，想回去也可以趁著後門沒關回去。但是只能出，不能進，等到黃昏，所有進出口全部關閉。

  管家聽著煙柳有條不紊地吩咐，心中感慨而又敬佩。

  誰能想得到，這女子一年以前，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傭呢？

  短短一年時間，就已經能處理這些緊急的事情了，不但不慌不忙，煙柳說的這幾點吩咐下去，也是十分要緊又容易注意不到的。

  管家跟在一旁，查漏補缺，兩人合力處理完事情，也已到了黃昏。府門已經關閉，煙柳最後看了一眼那金碧輝煌的大門，便帶著人去找了老夫人。

  老夫人處，一片擁擠。

  微生淮留下來的人守在門口，迴廊裡頭是有些臉面的婆子，怕自己呆的地方不安全，早早就跑了來尋求老夫人的保護。

  老夫人帶著白芷與季寧守在屋子裡。

  見門開了，迴廊底下的丫鬟婆子都驚慌失措起來，紛紛大呼小叫，生怕是真出了什麼事。

  等看見來人是煙柳，這才鬆了一口氣。

  院子裡擠滿了人，煙柳看了看，到底是沒說什麼。還不知道情況，可看微生淮的表情，事情恐怕不簡單，這些人都躲過來，是人之常情，但終究太過於明顯，又耐不下心，總是惹出動靜。

  讓管家負責院子裡的事務，煙柳進了屋。

  煙柳走進屋子，氣氛頓時一凝。老夫人的臉上滿是擔憂，白芷和季寧則站在一旁，目光凝重。

  「怎麼了？」老夫人輕聲問道，看得出來煙柳隱藏的不安，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煙柳只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知道，王爺只是讓我待在這裡，守好王府，不要出去。他說得很嚴重，又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我怕……是宮裡出了事。」

  屋子裡都是自己人，有些話也敢說了。煙柳抬眸看向老夫人，試圖從她臉上得到確認。

  老夫人年紀擺在這裡，說不定能從微生淮的舉動里看出什麼不一樣來。也許，事情沒那麼嚴重呢？

  可卻只見老夫人面色一沉，許久沒有言語。

  看來事情確實不容樂觀。

  她轉頭看向靈芝，後者正站在一邊，神情複雜。看來是已經收拾好了，拜見過老夫人了。

  「靈芝，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煙柳問道。

  靈芝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是宮裡的事。」

  煙柳心中一慌，連忙追問是什麼事，可靈芝卻似乎有些猶豫，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靈芝，有什麼你就直說吧，現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

  煙柳嘆了口氣，輕聲安撫道。

  靈芝看了看煙柳，又看了看老夫人和其他人，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是宮裡出了點事，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皇上病了。」

  「病了？」

  煙柳一愣，這個消息太過突然，讓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的，而且病得很重。」

  靈芝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憂慮。

  煙柳還想再問些什麼，可靈芝卻似乎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抿了抿嘴，神情有些複雜。

  煙柳見狀，也不再追問，轉而問道：「那你這段時間都去哪了？怎麼一直不見人影？」

  靈芝一愣，低下頭，聲音有些顫抖：「我……我……」

  比起為什麼知道皇上生病，這件事情似乎更加讓她難以開口。

  煙柳注意到靈芝的異樣，她站在燭光下，瘦削身影顯得有些顫抖，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了波瀾。

  她輕輕拍了拍靈芝的肩膀，溫柔地說：「靈芝，是王爺吩咐你去做事的嗎？若是涉及了秘密，你不說也沒關係的。我只是怕你在外面受了苦，你如果說出來，我們還能幫你。」

  靈芝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她抿了抿嘴，輕輕搖搖頭，終於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我……我其實是去了宮裡。」

  「宮裡？」

  煙柳一愣，心中湧起一股不安。

  靈芝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當時府里出了事，我怕、我怕是……」

  她頓了頓，不著痕跡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見老夫人輕輕點了點頭，才敢繼續往下說。

  「我怕是陳年舊事牽扯出來的，畢竟當年的事情，與我家也有關係。」

  她笑容苦澀。

  「我便想著，將功補過，於是去找了王爺，求他幫我一把。王爺看我心意已決，於是把我送到了太后身邊。」

  靈芝的話避重就輕，沒說怎麼個過，怎麼個陳年舊事。

  不過煙柳也能理解，畢竟這事牽扯不小，恐怕就是微生淮那時所說的，與翌陽郡主和城郊大火有關的舊事。

  只是這件事情，白芷與季寧不知道罷了，她也沒打算把這事當著大家的面說開，因此耐心聽靈芝往下說。

  「巧的是，那時太后身邊正巧缺人，我一進了宮，就頂了太后身邊三等宮女的活，每天在院子裡負責灑掃庭除，乾的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我本來以為，我一輩子都不能幫上王爺，幫上王府的忙，可沒想到，今日湊了巧了，我竟然也能打聽出來消息了。」

  靈芝苦澀一笑，舉起手來，露出滿是傷疤的雙手。

  看來在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她跟在老夫人身邊，最不濟也是個大丫鬟，只需要伺候老夫人一個人，再就是算算帳，管管小丫鬟，哪裡需要干灑掃庭院的活計呢？

  這種差事累還沒有油水，都是丫鬟們能不做就不做的，冬冷夏熱，但凡有了別的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況且靈芝年紀擺在那裡，已經不是個小丫鬟的歲數了，到了這個年紀還沒爬上去，在那些太監宮女眼裡，以後也沒機會了，恐怕更會……

  靈芝願意放棄王府里的一切，去宮裡做一個小小的三等宮女，已經是極大的付出了。

  煙柳暗暗記住等會兒把屋子裡那些用來祛疤滋潤的藥膏送給她，又耐下心來，聽靈芝繼續說。

  「說來也是巧了，昨日貴妃娘娘突然來拜訪太后，兩人不知說了什麼，沒一會兒就分開了。貴妃剛一走，太后身邊大丫鬟就出來，說是要找個不起眼的丫鬟，去給皇上送些太后親手做的糕點。」

  「我一想，總覺得不太對勁。我也知道，太后與貴妃之間有些關係，但往常明面上從來不怎麼來往。昨日這一出，只怕是有蹊蹺。況且去送糕點，怎麼還得找個不起眼的丫鬟呢？我這麼想著，也沒出聲，跟著前頭幾個三等丫鬟一起拖著掃帚走了過去，便被那大丫鬟選中了。」

  靈芝沒細說這裡頭的危險與她的機智，只撿著重點說。

  誰知去送糕點，剛一到養心殿，就看著裡頭里里外外圍著一堆太監宮女，甚至連往常四處巡邏的御前侍衛，也都集合在一起，守在養心殿前。

  隔著守衛，她看見那群太監宮女有的急匆匆地來回跑動，有的則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心中一緊，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

  說了也正巧，原本靈芝還想著找個相熟的太監宮女打聽消息，整四處張望著呢，就看到一個平時關係還不錯的小太監從守衛中擠了出來，她趕緊走上前去，輕聲跟對方打探這裡頭的內情。

  畢竟她現在可是有正兒八經的理由，那就是來給皇帝送太后親手做的糕點。

  她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這送糕點是個由頭，打聽發生了什麼才是關鍵。

  那小太監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他壓低了聲音，問靈芝怎麼來了。

  靈芝自然半真半假，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是替太后來的。

  那太監臉色一變，一個人嘀嘀咕咕起來，拉著靈芝不讓人走，又猛地一拍大腿，把她扔在一邊，轉身又鑽進養心殿去了。

  那一瞬間，靈芝心頭警鈴大作，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好的事情要發生。她不信別的，可心頭這一股不祥的預感實在是太過於強烈，讓她不信也不行。

  顧不上打探消息，她強作鎮定，把糕點一放，轉身就走了。

  等走出養心殿那群守衛視線範圍，拔腿就跑。

  好在這會兒天已經半黑了。

  她為人機靈，也沒回太后那，一轉身又藏進養心殿附近，想的是繼續打探有沒有別的消息。

  這一藏，還真叫她發現不對勁來了。

  沒一會兒，那個相熟的太監領著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就急急忙忙出來了，見靈芝她人不見了，像是懊惱，又像是氣急，卻把她留下的糕點給拎了進去。沒一炷香，又衝出來，說皇上暈了，宣太醫進宮。

  這樣一來，饒是靈芝再怎麼遲鈍，也反應過來裡頭有問題了。

  好在當時進宮，微生淮特意給她留下來了傳遞消息以及跑路的方法，借著天黑以及事情還未發酵，靈芝連夜跑了出來。

  聽完靈芝的敘述，眾人面面相覷。

  季寧與白芷尚且還沒發現其中重點，煙柳與老夫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暗道不妙。

  聽靈芝所說，皇帝只怕是早就出了事，最起碼昨日，就已經有問題了。可洛陽王府居然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這可不太對勁。

  而且，那皇帝暈厥後，大太監還特意把太后送來的糕點拎進去，恐怕這樣一來，只怕是要把這件事情栽在太后身上了。

  但太后去送糕點，又是與貴妃交談過後，還特意選了個不起眼的丫鬟，這又是什麼意思？

  是太后與貴妃鬧掰了？

  還是貴妃故意下套？

  樁樁件件，都叫人後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