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2024-06-10 01:09:23 作者: 奶蓋暴擊

  季家的事情暫時就這樣落下帷幕。

  

  煙柳派人去打聽一番,卻得到消息,季家人在老家過得並不好,即使是頂著太傅後人的名頭,也並沒有多少人因此而給他們好臉色。

  甚至恰恰相反,有不少心懷不軌之人對季家那原本就不多的家產蠢蠢欲動,回到老家的短短几個月,就已經有不少財產無緣無故流落到別人手中。

  煙柳並不是聖母心發作的天真孩子,會在這個時候伸出援助之手。

  畢竟誰也不知道,現在季家遭受的這一切,是不是也是皇帝悄悄動了手的。

  除了季家,朝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林家回京述職,路上竟遭遇橫禍,一家老小全部都從懸崖之上墜落,好大一家子,竟然落到一個屍骨無全的下場。

  這一消息實在是叫人膽戰心驚。

  畢竟林家如今經營到現在的田地,甚至攀上了丞相,不知道廢了多少心力,怎知道一遭不走運,全家都沒了命呢?

  況且這一趟回京,短時間內不一定會再度離開,平調京官可是大大的升職,就算是實在不走運,還是調離了,說不得官職還要再往上提一提。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是啊,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這想法不僅浮現在許多人心裡,還出現在了晏玉口中。

  當著一眾賓客的面,晏玉痛心疾首,萬般惋惜。

  「林家忠君為國,此番遭遇不幸,是老天不開眼啊,白白從皇上手中搶走了這樣一個好人,唉,也不知這林家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底下眾人紛紛互相交換了眼色,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

  這林家可都不是什麼好鳥,強搶民女的,惹是生非的,驕傲跋扈的,哪有一個是安生的人,更何談忠君為國?

  可大家既然來了晏玉的宴席,就都是半隻腳綁定在了丞相這條船上的,自然沒有人不長眼的不接晏玉的話。

  「是啊,這林大人還真是不幸,可憐他心疼一家老小,怕經受這分離之苦,非要一起帶回來,誰能想到,就這麼也跟著一起去了。」

  「誰說不是,林大人拳拳之心日月可鑑,就這樣離開,真是叫人痛心疾首。」

  「唉,林大人在地方苦熬了三年,這好不容易就要升職了,卻出了這樣的事,真叫人擔心啊……」

  擔心什麼,卻沒有多說。

  可這一幫子的人,卻都心知肚明,還不是因為洛陽王微生淮?

  畢竟這人當時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會要林家好看的話來,難保這次林家的事情,不會是他下的手。

  也有些聰明的,覺得這事不會是他微生淮做的,畢竟他的目標太大,隨意動手只會招惹別人的注意。

  說不定這件事情,是他手底下某一個心思活泛的下屬做的,為的就是討微生淮的高興,也不一定。

  有這樣想法的不在少數,而且當時參加婚宴的,又多是親近洛陽王府的人,這些人心思活泛,最是適合做這種骯髒事。

  因此路人也紛紛猜測中間會不會有微生淮的關係。

  底下的人傳來傳去,話就變得不太對勁起來。

  這謠言自然不會只有幾個人曉得,知道的人多了,最後也傳到了洛陽王府的耳朵里。

  煙柳從管家那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沉思許久。

  她沒有懷疑過微生淮,甚至可以說,自始至終,就沒有把他放進嫌疑人里過。

  林家就算再怎麼惹是生非,那也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敢對朝廷命官動手,不管這個人是什麼背景,都不可能全虛全尾的得個好處。

  微生淮自然是知道這一點,他又不是一個莽夫,怎麼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呢?

  況且,一個手握大權之人想要對付一個在京城之中還站不穩腳的官員,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再加上林家本來就不乾淨,不管是後宅也好,還是在政事之上,都是一屁股爛帳。隨便找出來兩個做做文章,送到皇帝跟前,林家就落不到好,何苦要幹這種殺人滅口的事情呢?

  這要沒查出來還好,這要是查出來了,也是個抄家的大罪。

  可這種話,私底下自己明白就算了,說給外頭那些人聽,可就說不通了。

  畢竟微生淮可是自己說出來的,不會讓林家好過,衝冠一怒為紅顏,要是真做出這種殺人滅口的事情,也不太難理解……吧?

  不管心裡頭怎麼想,怎麼猜測,好似這件事情與他們洛陽王府有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煙柳尋思著這件事情不能就這樣任由其發展下去,於是轉頭去找了微生淮。

  微生淮倒是萬事不愁,煙柳來的時候,正悠閒自在的抱著書本,琢磨那翻來覆去就幾個花樣的五子棋。

  看見煙柳,非但不覺得驚訝,反而還好整以暇的招呼人來,跟自己一塊兒下棋。

  煙柳不由得好笑。

  屋子裡燃著薰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叫人原本急躁的心情都緩解了不少。她原本就沒怎麼著急,這會兒看對方衣服悠閒自在的樣子,也不由得放鬆下來。

  「王爺倒是萬事不愁。」

  兩人之間自從誤會解開,關係倒是親近不少。雖說不比原先隔三差五就約著一起下棋看書,但總比前段時間連面兒都不見要好上許多。

  當著微生淮的面,煙柳有時候也不會端著架子,時不時趕上屋裡沒有別的人,只有兩人在時,多多少少會顯露出原先有些活潑的性子。

  微生淮也不拿條條框框拘束著她,偶爾發現她對什麼感興趣,也會說給她聽。

  只是兩人在興趣愛好上出奇的口味一致,除了五子棋以外,竟然都沒有對別的愛好長久的感興趣,這讓管家都分外驚訝。

  畢竟在他看來,那五子棋翻來覆去就那麼幾種下法,跟微生淮待的久了,閉著眼睛也能下得出來,哪有那變換多多的圍棋來得驚心動魄?

  雖然圍棋他也看不明白就是了。

  微生淮對此有自己的看法。

  這會兒見煙柳乖乖坐在自己身邊,便毫不客氣地將黑子推過去,拉著人下起來了五子棋。

  「有什麼好愁的。」

  對於煙柳的問題,也有閒情雅致解釋了。

  「一個人的腦子就那麼大,想點這個,想點那個,可不就都占滿了。與其費盡腦力的在這兒研究前因後果,還不如乖乖的把眼前這盤棋下好。」

  朝堂之上風雲詭譎,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不好,就是傾家蕩產,牽連九族。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會兒,還干那些動腦子的事情,可不得累壞了。

  像這種不用使勁動腦的小遊戲,消磨時間是最好的。

  畢竟時間會告訴所有人答案。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這件事情牽扯太多了。我怕晏玉咬死這件事情,不願意放過你。這髒水潑一身,反倒不好洗。」

  煙柳還想再勸。

  「名聲在外,是好是壞全憑別人說,如今他們把這件事情怪到你身上,一時半會兒顯不出來什麼,可傳的久了說的多了,大家心裡也難免犯嘀咕。總得先做點兒什麼,讓大家知道你是無辜的才行。」

  微生淮不置可否,看煙柳想著想著走了神,敲敲桌子。

  「先把棋下完。」

  等煙柳落了子,他才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口:「話是這麼說,可卻並不好辦。」

  煙柳一愣。

  「怎麼就不好辦了?」

  「你說,你為何覺得這件事情不是我動的手?」

  「因為王爺完全沒有必要在外頭動手,而朝堂之上,才是最適合的地方。他林大人進京述職,三年的功績政治呈交聖上,要是做的好了,自然是有往上爬的希望。可要是做的不好……」

  煙柳頓了頓,要是做的不好,皇上或許還是會給他留臉面。畢竟林家這些年上上下下打點,花了不少金銀,就算這三年他治下有什么小問題,他的這些錢也不是白花的。

  微生淮搖了搖頭。

  「你說得對,也不對。」迎著煙柳略帶疑惑的視線,他慢慢解釋,「或許他這些年上上下下打點的人能夠幫他一把,可前提條件是不觸犯皇上的底線。如果他這一次做的實在是過分了呢?」

  「什麼意思?」

  煙柳心中一驚,又忘了下棋。微生淮嘆了一口氣,也不著急催促,而是拿起一枚黑子,落下。

  「那日我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那一番話,自然是有底氣的。林家犯錯了,犯的還是個大錯。如果不是被我安插在那裡的探子發現,可能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頓了頓。

  「如今朝中管轄最為嚴苛的便是製鹽,人人都知道這鹽可一說的上是一本萬利。可朝中對鹽的製作販售把控十分嚴苛,許多官員都想橫插一槓,但從來沒有成功過。而恰恰相反,商人小戶在這其中渾水摸魚,卻從來沒有被抓出來嚴懲。」

  水至清則無魚,朝廷抓的再怎麼嚴,也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有了一個就有兩個,有了兩個就有三個。這樣多了下去,少的只會是朝廷的利益。

  朝廷自然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可朝廷又是由許許多多的官員構成,總有一個心裡頭沒那麼乾淨的。守著這樣一個大金礦,他們怎麼可能不心動?

  這樣互相逼迫之下,就運用而生了一個新的規則。

  大家都十分默契的守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底線,那就是官員從來不明目張胆的伸出手去參與這暴利的大買賣。

  他們可以假託親朋好友,假託兒女小輩,假託長輩高堂,但都不能親自參與進去。

  不但不能親自伸手,反而要互相監督,以防有人打破這一平衡。

  煙柳看著他落下一子,目光在棋盤上掃來掃去,嘆了一口氣,自愧不如。

  「看來我是輸了。」

  五枚白子已經連成一條直線,這一局,是微生淮贏了。

  林家參與進了倒賣販鹽。

  這件事情如果被爆出來,連丞相也保不住他們。因為不但得罪了皇上,也得罪了許多假託朋友親戚參與進來的其他官員。

  微生淮意外發現了這件事情,對於林家,就可以說是手拿把掐了。這也是為什麼,他並不把林家放在眼裡。

  「所以這件事情……會不會是丞相那裡的人動的手?」

  既然不是微生淮,煙柳大腦轉動,很快便分析出來另一個答案。

  「把這件事情推到你頭上,他們便能順順利利的坐收漁翁之利。」

  煙柳猜測。

  林家在販鹽上得了好處,必然不會忘記丞相,更何況林家販鹽做的紅紅火火的,說不定這中間還有丞相的幫助。

  微生淮並不否認。

  「也有這種可能。但無論是什麼原因,林家人都死了,這件事情就不好再追究,只不過是丞相他們搶先一步,把這髒水潑到了我們身上而已。」

  煙柳點了點頭,明白過來。

  這件事情暫時不好出手,畢竟所有人都在觀望,外頭風言風語傳的再怎麼厲害,也暫時威脅不到他們。等到上面的人處理完了,自然會動手解決外頭的謠言。

  「怎麼樣?要不要再跟我下一局?」

  見煙柳已經想明白了,微生淮又開口問道。

  「我哪有這閒工夫?要不是擔心你……」煙柳頓了頓,才繼續開口,「要不是擔心外面說的話打擾了你,我都不會走這一趟。」

  聲音中帶著絲絲嬌嗔,半是撒嬌,等對上微生淮含笑的雙眸,卻很快反應過來,扭頭就走。

  等到煙柳的背影消失,微生淮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不但牽扯進去了丞相,恐怕皇帝也在中間出了不小的力氣。

  林家人的慘死,可能真的不是丞相的人動的手,而是……皇帝。

  煙柳回了院子,後背卻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玲娘,你不用跟著我了,我有些累了,一個人緩一緩。」

  等到身邊的人都離開,煙柳抬眸看向屋檐下安靜呆著的那隻鴿子。

  看來林家的事情,還真是不簡單,不但牽扯了洛陽王府與丞相府,還牽扯進去了個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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