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2024-06-10 01:09:20 作者: 奶蓋暴擊

  「可是……」

  煙柳自然知道,老夫人說的話在理,這事瞞得了初一瞞不過十五,與其往後拖著,拖到最後沒法再拖才被季寧發現,還不如趁早告訴她。

  但如今季寧才剛剛安定下來,好不容易才願意跟著白芷出個門。雖然還是不怎麼愛說話,但比起剛來的時候,已經是好上了不少。

  要是這個時候把太傅夫人病故的消息告訴她,只怕是她心裡又要封閉起來了。

  

  「我是怕季寧知道了,心裡難受,往後更不愛出門了。那么小一個小姑娘,從小就吃苦,跟太傅夫人兩個相依為命,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該不知道心裡頭多難受。」

  「總得告訴她啊。」

  老夫人長嘆一口氣,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好說。

  對於太傅夫人的事情,老夫人心中早有預料。

  如今季家掌家管事的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孩,又沒有見識又沒有身份,家中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哪裡又能樂意養太傅夫人呢?

  太傅夫人跟著回老家,日子一定是不好過的,可再怎麼有預料,也沒想到,就這麼短短几個月,兩個人就天人永別……

  「要是瞞著不說,以後這孩子知道了,心裡不知道怎麼猜測,也恐怕還是會怪我們。還不如直截了當地告訴她,畢竟我們身邊現在還有個太傅夫人身邊的舊人,要是能留下來,陪著寧兒,也能讓她心裡好受些。」

  「況且……我還想著,到時候如果來得及,讓寧兒回家,好好祭奠一番她祖母。兩個人作伴這麼些年,如今人也已經走了,總得送送她祖母。」

  煙柳點點頭,老夫人說的有道理。既然老夫人心裡有了打算,煙柳也就不再多嘴,點點頭答應下來。

  「既然如此,我帶著這婆子過去,跟寧兒說說話。」

  老夫人點了頭,煙柳就轉向那老婆子,對著她說道:「你起來吧,我帶你去找你家寧兒小姐。等見了面,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多說,什麼話少說,你自己都清楚吧?」

  那老婆子自然懂得,要是告訴了季寧後頭太傅夫人過的日子太慘,還不知道心裡多難受,因此連連點頭,嘴裡不住地說「知道了」。

  煙柳這才領著那老婆子往季寧所居之處行去,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青石小路上,周圍一片寧靜。然而,寧靜之中,那老婆子卻顯得心神不寧,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煙柳姑娘,有件事我想請您幫忙。」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和不安。

  煙柳側目看向她,眼中帶著詢問:「什麼事?你說吧。」

  那老婆子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她的疑惑:「我,我聽說夫人去世後,身體出了些異狀……我,我心裡有些不安,想問問大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哦?」

  明明知道自家老夫人與太傅夫人關係好,可這事卻不告訴老夫人,反倒告訴自己,這婆子倒是有些意思。

  「你倒是說說,你發現了什麼。」

  「是……我家夫人去世的時候,我不在身邊,當時夫人命我出門找些吃的,我就去了。可沒想到,我只出去了半天,剛一回來就聽說夫人憂思過度,疲倦而亡。」

  那婆子苦澀地笑笑。

  「我家夫人的確最近茶飯不思,晚上也睡不好。我問過幾次,夫人卻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夫人在想什麼。況且夫人去世之前,剛剛讓我出門找食物去。雖然這理由有些奇怪,可我不覺得夫人像是在故意找藉口把我支開……」

  「夫人沒了,我心裡頭難受,就聽見他們著急忙慌的要把夫人下葬。這怎麼行呢?下葬之前都是要停靈的,最不濟也得停靈一日。他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給夫人換,就急急忙忙要下葬。我實在是看不起他們這樣對夫人,拼了老命才攔住他們,讓他們同意我去給夫人換身衣裳。」

  「這一進去,我才發覺不對勁,我家夫人身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很多油星子。」

  煙柳的眉頭緊緊皺起,她停下腳步,正視著這個婆子,語氣中帶著不容小覷的嚴肅:「你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太傅夫人去世後,身上出現了油點子?」

  婆子點頭如搗蒜,她雙手合十,仿佛在祈禱,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是的,煙柳姑娘。夫人去世後,我幫忙整理遺體,發現她的身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油點,一顆一顆的,就好像是從身體裡擠出來的一樣。我、我心裡害怕,這、這不會是中毒了吧?」

  煙柳深吸一口氣,眉宇間閃過一絲懷疑。

  「既然如此,你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老夫人?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王府現在當家做主的,還是我們老夫人。這消息你不告訴老夫人,反倒來說給我聽,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婆子慌了起來,立刻跪倒在地,磕著頭解釋:「這、這畢竟是我的猜測,沒憑沒據的,說了也怕別人不信。尤其是王府的這位老夫人,身體也不好,我怕我把這事說出來,這位老夫人也跟著著急。」

  這理由倒是立得住腳。

  老夫人這一年來斷斷續續也生著病,一整年幾乎都沒怎麼斷過,身體的確不好。

  這消息告訴了她,這怕是又得咳嗽一陣子,還不如不告訴老夫人,等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把來龍去脈說給她聽。

  至於太傅夫人,這渾身冒油點子的情況倒是不多見,也難怪這婆子會懷疑。

  只不過至於是不是中了毒,還需要再做探討。

  煙柳默默記下了這一情況,又輕輕拍了拍婆子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後低聲囑咐道:「你懷疑的這件事情,先別跟寧兒說。她年紀小,心裡承受能力也弱,要是知道了,只怕會受不住。」

  婆子點頭,眼中閃過一抹感激。她知道煙柳說得對,才剛一分開,祖母就被人害死,這個消息對季寧來說太過沉重,還不如不告訴她來的好。

  兩人一路行至季寧的住處,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屋內,給陰暗的房間帶來一絲溫暖。季寧正坐在窗邊,手中拿著一本書,卻無心翻閱,眼神有些茫然無措地望著窗外。

  看見婆子,季寧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扔下手中的書,飛奔過來,一把抱住婆子,聲音哽咽:「婆婆,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婆子被季寧的熱情擁抱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溫暖和熟悉感,眼中也不禁泛起了淚光。她緊緊回抱著季寧,聲音哽咽:「寧兒小姐,我也想你啊。這些日子你過得怎麼樣?」

  兩人相擁而泣,仿佛要將這段時間的思念和擔憂都傾訴出來。過了好一會兒,季寧才鬆開婆子,抹去眼角的淚水,露出一絲微笑:「婆婆,我過得還好。就是很想你,很想祖母。」

  說到祖母,季寧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緊張起來:「婆婆,你快告訴我,祖母她過得怎麼樣?她還好嗎?」

  那婆子忽然呆住,這才想起來,來這一趟是為了告訴季寧這個不幸的消息,便低下頭不敢開口。

  婆子的眼神躲閃,手緊緊絞著衣角,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季寧自然察覺到不對,心裡咯噔一下,聲音不自覺提高:「婆婆,祖母她怎麼了?你快說啊!」

  婆子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皺紋溝壑流淌下來,她顫抖著聲音,哽咽道:「寧兒小姐,老夫人她,她去了。」

  季寧愣住,仿佛被雷擊中,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她的世界在一瞬間崩塌,所有的色彩都失去了意義,只剩下黑白灰的冰冷和絕望。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疼痛得無法呼吸。

  季寧的世界似乎在這一瞬間靜止了。她的耳邊響起了婆子的哽咽聲,可她的心思卻飄得老遠,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回到了那個充滿溫暖和愛意的家。

  她的祖母,那個總是慈祥地笑著,用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摸她的頭的祖母,怎麼可能就這樣去了呢?

  季寧的目光落在婆子身上,這才發現她渾身髒兮兮的,衣衫襤褸,顯然是一路逃難而來。她的心猛地一緊,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婆婆,你是不是也被他們趕出來了?祖母是不是也被他們趕出來了?」

  季寧的聲音顫抖著,她的雙手緊緊抓住婆子的手臂,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找到一絲支撐。

  季寧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緊緊咬著下唇,試圖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她的眼前浮現出祖母慈祥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如今卻成了她心中最痛的傷口。

  婆子看著季寧痛苦的模樣,心中也是一陣揪痛。她輕輕拍了拍季寧的手背,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寧兒小姐,你別太傷心了。老夫人是睡夢中去世的,她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受到一點兒苦。」

  婆子說著,眼眶也不禁泛紅。她也想太傅夫人是像她所說的那樣子,在夢中去世。這樣,太傅夫人便不會受苦,不會遭罪。

  可事實……

  她淚眼朦朧間看了一眼季寧,終究是沒有告訴她實話。

  煙柳輕輕走近,她的動作輕柔而細心,仿佛怕打破這脆弱而悲傷的氛圍。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拭去季寧臉上的淚痕,眼中滿是溫柔和關懷。

  「寧兒,別難過了。」煙柳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像是春風拂過湖面,泛起層層漣漪,「祖母已經去了,我們不能再讓她擔心。你要堅強,要勇敢地面對這一切。」

  她輕輕握住季寧的手,溫暖而有力。季寧感受到她的支持和鼓勵,心中的悲痛似乎得到了些許緩解。

  「我、我本來以為日後如果我出嫁,我還會等到祖母來,我還會等到祖母親手為我挽發……可這才短短几個月,我怎麼……我怎麼能相信呢?」

  淚水奪眶而出,季寧撲在煙柳的懷裡,聲音哽咽不已。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祖母是我最後的依靠,可是如今,我連祖母都沒有了,我又怎麼能活得下去呢?早知道,我還不如跟在祖母身邊,跟著她一起走呢!」

  「你的祖母把你留在這兒,可不是希望你說出現在這一番話的。」

  煙柳輕輕拍著季寧的肩膀,任由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衣服。

  「你好好想想,你願意陪在祖母身邊,為你的祖母做一切,那你自然就應該知道,你的祖母也是願意如此對你的。如果你就這樣放棄,自暴自棄,還不是傷了你祖母的心。」

  「你的祖母想看到你快樂自在,健康無憂的樣子,所以把你留在了京城,把你託付給你了她的好友。若是讓你祖母知道把你留在京城,會讓你這樣痛苦,你祖母又怎麼會不內疚,不後悔呢?若是為了你祖母好,就不應該辜負她的期待,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這樣你祖母泉下有知,也不會愧疚的。」

  季寧的哭聲小了些,但還是抽噎著說不出話來。

  過了很久,她抬頭看著煙柳,眼中閃爍著微弱光芒:「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堅強,會讓祖母在天堂看到我快樂的樣子。但今天,就讓我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

  煙柳點了點頭。一轉頭看見那跟著一塊抹著眼淚的婆子,嘆了口氣。

  叫人來給那婆子收拾出一間屋子,讓人好好休息,煙柳這才輕輕退出季寧的房間,她關上門,心中卻沉甸甸的。

  季寧的悲痛和絕望,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知道,自己必須儘快找到微生淮,將那婆子說的消息告訴他。

  煙柳在外頭沒有人脈,要想知道季家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是需要依靠微生淮的勢力。

  她穿過庭院,腳步匆匆。微風拂過,帶起一陣花香,卻無法驅散她心中的陰霾。

  書房的門半開著,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看門的小廝見是煙柳,也不阻攔,直接開了大門便讓人進去。

  煙柳輕輕敲了敲門框,這才走了進去。

  微生淮正坐在書桌前,手中握著一本書,卻似乎並未在閱讀。他的眉頭緊鎖,眼神深邃而沉重。看到煙柳進來,他微微一愣,隨即站起身來。

  「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煙柳點頭,她的聲音低沉:「我來找你,是因為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你的幫助。」

  她走到微生淮的身旁,輕聲細語地將今天的事情娓娓道來。

  微生淮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聽著聽著,不由得眉頭緊皺。

  當煙柳說完,書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微生淮的目光落在窗外,他的思緒似乎飄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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