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2024-06-10 01:08:58
作者: 奶蓋暴擊
白芷吐了吐舌頭,這才細細道來。
「原先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從前聽他們說過,咱們家老夫人與老太傅夫人是閨中手帕交……」
白芷的話語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像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描繪著往昔的歲月。
當年的年少輕狂,兩個家世相當、容貌出眾的丫頭,如同並蒂蓮般相依相偎,共同度過了無數的春夏秋冬。
她們在閨中一同繡花、一同讀書,手帕上的針腳,是她們友情的見證。她們視彼此為親姐妹,誓言無論未來如何,都要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然而,就在議親的關鍵時刻,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這份寧靜。
老夫人的家中長輩因一樁舊事被聖上駁斥,禁足家中,不得外出。與此同時,與老夫人議親的那家公子,也陷入了恐慌之中。他原本看中的是老夫人家中的權勢和地位,如今眼見權勢不再,便慌忙想要退親。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老夫人心中炸開。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曾與她青梅竹馬、山盟海誓的男子,竟然會如此膚淺,只看中家世權勢。
她心中雖然痛苦,卻也明白對方既然提了出來,自然是有家中長輩點頭了。那時老夫人家中勢弱,事已至此,無法挽回。於是,她擦乾眼淚,點頭答應了退親。
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男子轉頭就重新定親,而對象竟然是她最親密的至交好友——還在閨中太傅夫人。這個消息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刺入老夫人的心中。
她無法想像,自己的好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老夫人與太傅夫人一起長大,互相知根知底,都知道對方的心意,可如今太傅夫人居然做出了這種事,老夫人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那一刻,老夫人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她看著太傅夫人那張曾經親密無間的臉龐,心中充滿了憤怒和失望。她不明白,為什麼曾經那麼要好的兩個人,會變得如此陌生和疏離。
時間如同一條河流,緩緩流淌著,帶走了過去的痛苦和怨恨,也帶走了歲月的痕跡。
老夫人的家族,最後並未出事,那位長輩順利的熬到了退休。至於後來的老夫人,自然也是高嫁,入了王府。
然而,對於老夫人來說,那段記憶卻如同一塊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頭,無法忘懷。
至少有二十年來,她堅守著自己的原則,從未與太傅夫人有過任何交集。
無論是何宴會上,有老夫人就沒有太傅夫人,有太傅夫人就沒有老夫人。兩人都十分默契的遵守著這個規則,即使迫於無奈,出席了同一個宴會,也會各自分席,互相避開不見面。
然而,二十年後,在一個春天的傍晚,一場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這份寧靜。太傅夫人的獨子,那位風華正茂、才情出眾的新科榜眼,竟然意外去世了。
這個消息像一陣疾風,瞬間席捲了整個京城。
就在京城的繁華喧囂中,一道消息如漣漪般散開,驚動了無數人的心。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老夫人的心頭炸響。她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手中握著一本泛黃的詩集,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窗外,桃花盛開,春風拂面,而她的心中卻充滿了沉重和哀傷。
她知道,按照規矩,她本應該去太傅府上弔唁,表達慰問之情。但是,二十年的恩怨情仇,讓她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扎。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曾經背叛過自己的好友,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曾經深深傷害過自己的太傅。
可沒想到這一次是太傅夫人,先低了頭,上門求助。
如果不是這一次來,老夫人可能這輩子也不會知道,原來這麼多年,太傅夫人雖然在外風光,自己關起門來過得卻都是苦日子。
太傅這個人,人前光風霽月,人後卻是什麼花樣事都來的。
這些年太傅夫人忍辱負重,都是因為身邊有一個兒子,有了兒子就有了指望,她期待著有朝一日自己能熬出頭。
至於太傅後宅里那些鶯鶯燕燕,她只關起門來當自己不知道。
太傅玩的花,可從來不露馬腳在別人面前,那一屋子的環肥燕瘦,居然一個有名有份的都沒有。人前,他還是那個公正清廉的太傅;人後,太傅夫人卻被擠兌的險些活不下去。
為了防止火燒到自己身上,太傅夫人早就把自己的嫁妝掏了出來,全部用來供養這一大家子,供養太傅的吃喝玩樂。
可這樣終究不是個解決方法,當太傅夫人手上的嫁妝用完時,她辛辛苦苦撫養大的兒子,卻在新婚的沒多久,就因為一場小的不能再小的風寒撒手人寰。
如果不是這時候她的兒媳婦懷上孩子,老夫人甚至懷疑她的這個曾經的至交好友就會這樣隨她的兒子去了。
這也是這麼久來,兩人第一次見面。
老夫人安慰完太傅夫人,便帶著人殺上了太傅府,硬是給當時還剛剛坐上太傅的渣男好好上一課。
也因為這件事,兩人的關係好了許多。曾經的無話不說,到形同陌路,再到現在的重歸於好,兩個人花了整整四十年。
因為有老夫人在,太傅不敢再做出逼迫太傅夫人的事情,但也僅限於對她不管不問。太傅夫人也是個有骨氣的,兒媳婦難產去世後,她愣是一個人撫養唯一的孫女,寧兒長大。
在京城的一隅,太傅府邸的深宅大院裡,竹葉葉鋪滿了青石小徑。
這簡陋的竹屋,便住著太傅夫人與寧兒。
這些年來,太傅夫人苦苦支撐著這個家,本以為到了晚年,一切都會好起來。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自從老太傅致仕後,他仿佛才揭露出本性來,好似變了一個人,整日裡沉迷於酒色之中,對府中的一切事務都漠不關心。
更讓太傅夫人絕望的是,他居然變本加厲,公然帶回了幾個私生子,堂而皇之地安置在府中。
這些孩子,成了老太傅新的寵兒,享受著原本屬於她孫女的寵愛和關懷。
太傅夫人被趕到府中的角落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只盼著自己親孫女快些長大成人。
可如今,寧兒才剛剛成年,還未來得及說親,老太傅便兩腿一蹬,就這麼沒了。
這一切當然不全是白芷告訴煙柳的,她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就算是知道一些事情,了解的也不會太多。
她只告訴了煙留一些關於寧兒的事情,比如說任寧兒是多麼多麼才情冠絕,是多麼多麼人淡如菊,是多麼多麼清冷安靜。
更多的詳細故事,還是春杏在上了馬車後,細細說給煙柳聽的。
自從昨日回府,春杏居然不著急回老夫人那兒,反而有事沒事總來煙柳身邊轉悠。
玲娘與煙柳打趣過幾回,也明白過來,春杏怕是老夫人特意調教好安排在煙柳身邊的,只當是日後幫她管事,處理一些府中的雜事。
煙柳如今身份地位不同,是皇帝親口承認過的側妃,現在府中的大小事宜由她管理,就再也沒有什麼越矩的了。
聽完春杏的敘述,煙柳卻長久的沉默下來,安靜的隨著馬車前進而搖晃。
在太傅府邸的角落,一間簡陋的竹屋靜靜地佇立著。隨著歲月的流逝,竹葉已漸漸泛黃,青石小徑也被落葉覆蓋。太傅夫人被趕到這裡,她的身影日漸消瘦,臉色蒼白,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她坐在窗邊,望著窗外那棵凋零的桃樹,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曾經的繁華和榮光,如今都已成為過眼雲煙。她的眼中閃爍著淚花,但她強忍著不讓它們流下來。她知道,她必須堅強,為了她的孫女寧兒,此時此刻,她不能倒下。
寧兒站在她的身旁,緊緊握著她的手。她的眼中充滿了擔憂和不舍,她知道祖母的身體已經一年不如一年。她默默地祈禱著,希望祖母能夠挺過這個難關,希望她們的生活能夠有所好轉。
太傅夫人又何嘗不知道寧兒心中所想?但此時此刻,自己已經失去了全部的作用,就在老太傅撒手人寰的這天,自己這個名義上太傅夫人,就徹底失去了作用。
太傅夫人輕輕撫摸著寧兒的手,她的手指已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但她的眼神卻充滿了堅定和溫暖。
太傅夫人扭過頭,不敢看自己的孫女,輕聲說道:「寧兒,你不要擔心,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的。相信祖母,你會度過這個難關的。」
寧兒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的眼眶微紅,但她努力控制著情緒,不想讓祖母看到她的脆弱。她知道祖母已經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和委屈,她不能再讓祖母為她擔憂。
那些人渣壞蛋,早就將打算打到了自己的孫女身上。
自從自己母家落魄,自顧不暇,她就已經失去了指望。寧兒母親又是獨生女,她母族甚至早就已經搬出京城。唯一能給自己提供幫助的,還是自己年少得罪過的朋友。太傅夫人明白,現在自己過得越慘,當年的朋友就越會幫助她。如今,就是最好的時機。
門外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要將這寂靜的竹屋撕裂。太傅夫人臉上的笑意逐漸擴散,儘管這笑容充滿了苦澀,但對她來說,這已經是久違的喜悅。
她拍了拍寧兒的手,聲音略顯顫抖:「寧兒,你聽到了嗎?是他們來了。」
寧兒點點頭,她的眼中也閃過一抹希望的光芒。她扶著祖母,兩人一起走出了竹屋。
煙柳攙扶著老夫人走進這破落的竹屋時,正好撞上了太傅夫人也踉蹌著出來。
也許是充滿了希望的緣故,太傅夫人越走越有力,最後竟然放開了寧兒的手,就這樣朝著老夫人前行。
當她滿懷著希望的視線落在煙柳與老夫人的身上時,明顯一愣。
太傅夫人上了年紀,已經做不到不動聲色的打量,因此看向煙柳的視線充滿了驚訝與不安。
「她、她是……」
如今偌大的太傅府已經無人在朝為官,因此對於今天上朝時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老夫人伸出手,與太傅夫人相互攙扶著,聽到她這麼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還好嗎?」
太傅夫人原本還想再問些什麼,卻在這句最簡單不過的問候中潰不成軍,兩行眼淚順著她滿臉的褶皺劃了下來。
「姐姐,這麼多年來,都是妹妹對不起你。」
說著,竟然就要跪在地上,朝著老夫人磕頭。
老夫人皺緊了眉頭,卻沒有伸手阻攔摻扶,只是任由太傅夫人對著自己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當年的事情我無法與你解釋,終究是我家自討苦吃,以為攀上了大樹,可沒想到把我送入了這囚籠之中,困了我一輩子。」
「這一輩子,我不知道向你求了多少次了,找你幫了我多少忙。我知道你對我的恨,這些年來即使看我這麼慘,也許都並沒有一絲消減。但如果我的慘狀能讓你有絲毫的消息,那我也心滿意足了。」
太傅夫人淚如雨下,老夫人進來這麼久,居然沒有一個人來通報,也沒有一個人來招呼,就足以看到,這些年來她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我真的沒有想到,到最後了,來幫我的人居然是你。」
太傅夫人悽苦的笑著。
她骨瘦如柴,短短几個月,就已經被折磨的不像人樣了。老夫人扭開頭,不願意再看她現在這幅樣子。
太傅夫人卻連忙拉住自己的孫女,把人扯過來。
「你別往後躲,快跪下給你祖母磕頭。」
寧兒早已淚流滿面,任由太傅夫人拉著跪倒在地上。
太傅夫人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仿佛一個木偶一般。
「我此生別無牽掛,只有這一個孫女,我含辛茹苦的把她拉扯大,就怕只有一天她能過完平安順遂的一生。如今我命不久矣,只怕是看不到了。我只求姐姐,恨我就好,別牽扯到我孫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