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煙柳細細盤算好了去尚書府的事宜。

  雖說家中沒有女主人，事事都需要她親自操心，但其實真正要她做決定的事情並不是很多。

  老夫人與管家知道她是第一次出門，十分體諒她，都叫了身邊得用的人來幫忙。這樣一來，煙柳輕省不少，也能分出心思來，學學世家交往的禮儀。

  這期間，微生淮曾來過幾次，只不過每次都恰好被煙柳找藉口躲了出去。開始時，他還會找藉口在屋裡待會，希望煙柳能出來一見。

  但幾次下來，見煙柳始終避而不見，他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也就沒再來了。

  只是每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煙柳的心仍舊總會猛然一跳，以為是微生淮來了。但當發現來人不是他時，她的心又如秋葉般緩緩落下。她知道，她是在害怕，害怕面對他，害怕自己的心會再次沉淪。

  無論他來與不來，煙柳總是十分矛盾，既盼望著，又怕他來。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那雙曾經滿含笑意的眼眸如今已變得有些迷茫。她輕輕地撫摸著鏡中的自己，仿佛能摸到那份淡淡的憂鬱。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要去尚書府拜訪的日子。

  臨近出門前，老夫人叫了自己一個貼身的丫鬟陪著煙柳一起去。

  那丫鬟名叫春杏，年紀與玲娘差不多大，卻還未嫁人。聽說是在木耳之前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打算以後梳了頭，留在老夫人身邊做管事婆子，一輩子不嫁的。

  雖說春杏年紀已經不再小，但為人十分活潑，十分善談，哪怕是今日才跟著煙柳，也不生怯意，大大方方地聊了起來。

  「這禮部尚書為人慷慨大方，尚書府建得也十分雅致堂皇，我曾經去過幾次，險些被迷花的眼呢。」

  等上了馬車，春杏就忍不住開玩笑。

  「姨娘若是去了，可千萬別跟我們老夫人似的，差點被唬住。」

  煙柳不由得升起好奇心，卻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問。老夫人畢竟是自己的長輩，打聽她老人家的糗事，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還不得挨念叨。

  春杏自然看出來煙柳的好奇心，笑呵呵地給她解惑。

  「這禮部尚書姓谷，家中世代寒門，如今出了他這麼一個光耀門楣的大官，自然得族中器重，因此他剛一回京，他們族裡就把京中最大的宅子撥給了他居住。」

  煙柳不是傻子，幾句話便聽出了個蹊蹺。

  既然是寒門出身，又哪來的能力在京中購買大宅子？既然在京中有住處，又怎麼可能淪落至寒門？

  想來這也不過是那谷尚書的推脫之詞，這宅子的真實來歷，還另有推敲。

  「谷尚書喬遷後，特意請了咱們王府的人來做客。老夫人那時候還年輕力壯，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可沒想到去了之後，瞧著那富麗堂皇的垂拱門感慨半天，人家笑呵呵地說，那不過是後門，可把老夫人糗壞了。」

  春杏笑得前仰後合。

  「哎呀！姨娘可不知道，當時老夫人有多尷尬。後來王爺與谷尚書交好，老夫人還特意托王爺告訴他們，莫要把此事說出去，給她老人家留點臉面。」

  煙柳反過味來了。

  難怪老夫人讓自己把春杏帶上，原來中間還有這一道關係。

  老夫人見慣了好東西，能讓她發出感慨的，已經不多了，想來這尚書府肯定是建得格外豪華。

  可這尚書實在是有些過分，居然讓上門來做客的老人家走後門。

  想來這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情。

  如果當時兩家沒有交好，老夫人沒有特地囑咐微生淮，這尚書府的滔天富貴，只怕是留不到現在。

  沒想到這谷尚書與老夫人之間還有舊恩怨，更沒想到如今尚書府攀上另外的高枝兒，就反過頭來……

  煙柳沉著點點頭，跟著笑了笑，卻沒多說什麼。

  她自然沒有無視掉春杏眼中的深意，如今見她眼中有探究之色，也知道這是對方在試探。

  只是這路程太短，還不等及她表態，就已經到了尚書府。

  春杏搶先一步跳下馬車，剛剛站定，就挑了挑眉，冷哼一聲，攔住御馬的小廝擺凳子的動作。

  「我們洛陽王府尊駕前來，你們就安排在這裡？」

  有風拂過，馬車車簾被掀開了一個小角。

  煙柳抬頭看過去，卻是一道十分莊重大氣的門。她微微側頭，卻沒看見牌匾，心下頓時就如明鏡一般。

  看來這尚書府一如當年的方法，用欺負過老夫人的手段又來對付自己。

  尚書府門房的丫鬟婆子訕訕地笑著，說話的語氣十分恭敬，但聽字句，卻聽不出來。

  「如果是洛陽王尊駕前來，我們自然是十分恭敬的。可……你也知道我們做奴婢的，哪有那些本事，不過是上頭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我們老爺說了，見什麼人做什麼事，我們也不好不聽啊。」

  煙柳也不著急，只聽著春杏與他們鬥嘴。

  「這話說得真好，見什麼人做什麼事，難不成見了你們這些丫鬟，還得給我們磕一個不成？」

  春杏能說會道，換句話說就是牙尖嘴利，幾句話就把她們懟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人好生厲害，真是愛胡言亂語，這都說的什麼話？真不知道你們那邊怎麼教養的，竟然養出來你這樣的人。」

  那看門的丫鬟變了臉色，哼了一聲。

  她這話出了口，春杏第一個冷下臉來，連帶著馬車裡的煙柳笑容也跟著淡了。

  這可不只是罵了春杏一個人，還捎帶上了整個洛陽王府。

  「呸，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裡指桑罵槐起來了。不過一個看門的，哪裡來的臉面在這裡叫嚷？難不成這就是你們尚書府教你們的？難怪你問我的教養呢，你大可放心，我自然是比不過你這樣不要臉的。」

  幾句話下來，就把說話那個丫鬟燥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那尚書府不知道怎麼搞的，後門外圍著一群人。煙柳猜原先是為了給自己家造勢，讓別人來看著他們洛陽王府丟人。

  可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丟的不是洛陽王府的人，而是自己尚書府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