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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姓丁,單名牧

2024-06-09 23:57:57 作者: 冷雨月

  等到江城忙完聚財酒樓里的事情重新回到酒樓後院,已經又是深夜。

  她活動著有些疲軟的手腳,借著月光打量著整個後院。

  月亮的光輝清冷清冷,讓她產生了一些寒意入骨的感覺,尤其是沒有一點光亮的黑夜,讓那種骨子裡生出的寒意愈發的濃郁。

  江城忍不住哈了一口氣,然後腳步輕快的走向了酒樓後院中最小的那個房間。

  因為沒有點燈而且月正西懸的緣故,屋子裡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推開房門,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幽深的夜色中傳出老遠,江城儘量減弱自己走路的聲音,輕輕的進入了那個小房間之中。

  

  畢竟是她自己的家,哪怕是這個小房間她並沒有經常來,還是熟門熟路的點燃了油燈。

  油燈燈芯處冒出的火苗越燒越大,昏黃的燈光也越來越亮。

  借著燈光,江城能夠很清楚的看清床上躺著的丁牧童的模樣,依舊保持著早晨她離開時候的那個姿勢。

  「睡了嗎?」江城話語很輕,似乎是怕擾了那個孩子的夢。

  沒有人回答,但床上的丁牧童很明顯的翻了一個身。

  江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原來你還沒有睡呀!」

  丁牧童沒有說話,翻轉了身子的他此刻面對著江城,那雙木然的眸子反射著微弱的燈光有著一種不一樣的色彩。

  對於丁牧童不說話,江城有些莞爾。

  她坐到了白天她坐過的那個凳子上,饒有興趣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丁牧童。

  一雙彎成月牙狀的眸子裡同樣閃爍著星星光電,明亮而炫目。

  江城就那樣自說自話,絲毫不覺得無聊。

  「早晨去酒樓晚啦,又被爹爹說了一頓。唉,我這個爹爹啊,就是太疼我,連對我大聲嚷嚷都不會,想著他生氣卻還是儘量壓低聲音對我說話的樣子,我就想笑。你說爹爹他是不是很有趣?」江城笑問道。

  丁牧童仍舊不加以理會,他只是看著自己的面前的江城,眼神木然。

  江城像是早就料到了丁牧童不會理她,她沒有停止說話。

  她說:「今天酒樓里來了兩個很有意思的江湖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你知道這兩個人有意思在哪裡嗎?我告訴你喔,他們兩個中那個胖子的名字叫瘦子,瘦子的名字叫胖子,你說有沒有意思?」

  她也會說:「今天酒樓里有兩個客人可凶了,不僅說話凶,長得也凶,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我不過就是忘記了給他們上酒,他們就找到了我爹爹,說我的不是,害的我又被爹爹一通埋怨。」

  她還會說:「今天媒婆又來了,爹爹讓她們給我介紹夫婿,她們真的積極的很,每隔兩天都會來一次。今天介紹的那個人據說還是一個秀才,書香門第,聽說祖上曾經出了一個探花郎。我連想都沒有想,就直接說我不喜歡。其實我真的不想嫁人,我只想一輩子陪在我爹爹的身邊,他拉扯我長大過得那麼苦,我不忍心離開他。」

  ……

  不大的小屋子裡,就只有閃爍著光芒的油燈時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附和著江城溫婉如水的聲音,讓她的講述不至於那麼單調。

  丁牧童還是望著江城,雙眼木然。

  江城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沒有被丁牧童聽進去,她就是想說,想把自己心裡藏著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說出來給那個不知道會不會聽的孩子聽。

  「對啦,你說你叫丁牧童是嗎?」江城突然驚咦一聲,認真的看向木然望著她的丁牧童。

  江城本就沒有指望丁牧童會理她,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丁牧童竟然真的理會她了。

  雖然只是輕輕的點了一個頭,但江城很滿足,能讓那個不開口說話的孩子點頭,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為什麼呢?」江城就像是一個好奇寶寶,也確實是一個好奇寶寶,面對丁牧童,她真的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了。

  丁牧童木然的雙眼第一次有了神采,迎著昏黃的燈光,熠熠生輝。

  「我是從小放牛長大的,所以就有了牧童這個名字。至于姓氏,我也不知道,嬤嬤說是因為我從小戴著的這把墨玉小劍上面有一個丁字,這個丁字很有可能是我的姓氏,所以我就姓丁了,合起來就叫做丁牧童。」丁牧童畢竟還是一個半大孩子,儘管經歷了太多事情,聲音聽上去依然有些稚氣未脫。

  江城聞言恍然大悟,她沒有放棄眼前這個連續發問的好機會,「那你肯定從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咯?」

  丁牧童還是點頭,「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見過,而是從來都不曾見過。其實哪能沒有見過呢?在夢中我就經常夢見他們。我娘親溫柔如水,是一個少見的溫婉女子,而我的父親也是高大威猛,他身穿盔甲,眼眸睥睨,雖然看上去極為嚴肅,但我知道他其實是很慈祥的。」

  江城聽著自己面前這個半大的孩子說話,覺得有些傷感,空氣中有些沉悶,讓累了一天的她生出了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也是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她能夠見到的只有她的父親,還有供奉在父親房間裡她娘親的牌位。

  那只是一塊冰冷的紅漆木頭,但每當有重大的結日,她都會被她父親帶著去祭拜,所以她知道她其實也是一個有娘親的人,她的娘親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可眼前的這個孩子啊!江城嘆了一口氣,柔和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層感傷,她打量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孩子,說到自己父母的時候,他眼中閃爍著的明明就是想念,可一說完,他那雙眼睛中剩下的除了一些還沒有散去的木然,就只剩下滄桑。

  他連多想一下自己父母親都做不到,或許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敢罷了。

  江城起身坐到了床邊,她摸了摸那個孩子那張稜角分明的面孔,產生了一種瘦削如刀的感覺。

  那種感覺有些咯手,還有一些咯心,讓江城忍不住想要流淚。

  她只能儘量的克制自己,一向樂觀溫柔的江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在這個孩子的面前,她更像是一個心疼弟弟的大姐姐。想到弟弟受過的那些苦,她就會忍不住難受。

  「可以和我講講你自己嗎?」江城只知道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在這個孩子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她想了解一切,想安慰這個孩子。

  丁牧童點了點頭,這個因為他幾句話就放下了樂觀開朗流下淚來的善良姐姐讓丁牧童感覺到了一種真正的被關懷的感覺。

  對於江城,他並不排斥。

  他撐著自己的身體靠在床欄上,望了望不停閃爍著的燈光,好像是在回憶,「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從我有意識的時候,我就是和嬤嬤生活在一起。嬤嬤說了,我是被她撿來的,可她對我那是真好,態度一點都不像是面對一個被撿來的人。而且,西涼山有多麼大,想要在山中撿到有一個嬰兒怎麼可能?」

  「我知道自己並不是被撿來的,嬤嬤肯定知道我的身世,只不過她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去問,也許是她不願意我再捲入某些恩怨情仇之中吧。」

  「只是,嬤嬤不說就真的沒有機會說了。我救了兩個人,看著他們拿到握劍的模樣我就知道他們是從西涼山外意外闖進來的。被十萬大山圍繞著的我一直都渴望著外面光彩陸離的世界,那個與世隔絕的村子裡流傳著的那些江湖多姿多彩的傳說,讓我渴望人來人往繁花似錦的江湖。」

  「他們確實是江湖中人,而且帶著一身恩怨意外的進入了這裡,救了他們就是引火燒身,只能為村子帶來禍患。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道的夜晚,那個與世隔絕的村子被一把大火燒了一個精光,燒死了所有人。」

  丁牧童說到這裡,兩頰已經有淚水忍不住的滑落,曾經逝去的所有一切都像是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清晰的浮現在他的面前,讓他覺得恍若隔世。

  江城在認真的聽著,雖然丁牧童只是寥寥數語就講述了好多年的事情,但是江城似乎真的能夠從他那寥寥數語之中看到丁牧童的過去。

  她絕對是一個極好的聽眾,丁牧童流淚,江城同樣在流著淚,面頰上掛著眼淚的江城看上去格外的柔弱。

  「後來呢?後來呢?」江城心中想像出的場景戛然而止,讓她忍不住追問。

  丁牧童輕輕一嘆,搖了搖頭,「後來啊,我一個人離開了那個村子,拼著九死一生,都想要看見大山外面的世界。我本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在十萬西涼大山中遇到了一個舉村遷徙的邊州村落,被那個村子中的一個老人所救。」

  「老人把我當孫子,我也把他當爺爺。可是,可是我們好不容堅持到出了西涼十萬大山,好不容易有了能夠去和諧安寧的江南的機會,那個村子卻迎來了一場冷血無情的瘟疫,村子中的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說到最後,丁牧童已經近乎在咆哮,他口中講述出來的他自己的人生好像除了死人再也沒有其他值得被提起的事情。

  江城不明白一個人過往的經歷中除了死人還是死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只知道現在的丁牧童心裡很苦,很苦。

  她面前的這個孩子啊,真的從來都沒有痛快過,所以善良如她,就希望他能夠快樂,很單純的希望而已。

  她柔弱無骨的雙手沒來由的就握緊了丁牧童的雙手,她的眼中仿佛能讓人忘記所有的傷與痛,那是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江城柔和的面孔上很鄭重,她盯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孩子,用不知道什麼時候生出的勇氣不容置疑的說道:「以後你姓丁,單名一個牧字,你已經死過了一次,現在你重新活了過來,機會是我給你的,所以我要求你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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