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要兄弟不要富貴

  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於無聲處起驚雷。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見識，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想法。

  在趙有竹眼中，就有些弄不清楚魏信到底在想什麼，廢了這麼大的功夫找到這荒山野嶺見到他，就是為了送他一場富貴？

  從小在鄧城之中摸爬滾打掙扎求活的趙有竹實在是不能相信，他活到現在活了十二年，從能記事開始就一直相信天上不會掉餡餅這個道理，也許可能有餡餅會從天上掉下來，但也絕對不會掉在他的頭上。

  

  就是這樣一個堅信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有人跟他說要送他一場富貴，他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會是對那個人感恩戴德，反倒是會覺得那個人有病。

  魏信有沒有病，丁牧童不知道，但他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魏信說的話，話中的意思不容置疑，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

  看到趙有竹明顯一副你有病的模樣，挺著大肚子的魏信反倒是笑意盈盈，「怎麼，不相信我？」

  趙有竹從石頭上跳下去，然後就那樣平淡的走到了魏信的面前，繞著魏信打量了一圈，同樣露出了一副笑容，只不過他的表情有些像是在看白痴，「憑什麼吶！」

  然後，丁牧童就聽見魏信回答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憑我是魏信啊！」

  「你真的沒有病？」趙有竹抬著腦袋，眼神很認真。

  魏信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慎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在趙有竹放鬆警惕的那一刻，反倒是一腳踹了上去，笑罵道：「你小子，說的什麼話，你魏爺爺我健康著哩，就憑我的身板，再活三十年穩穩的。」

  被魏信一腳踹上屁股，趙有竹順勢直接坐在了地上。

  也許是覺得站著有點累，魏信就和趙有竹一樣絲毫不講究的同樣坐在了地上。

  他看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孩童，挨了自己一腳卻一副樂開了花的模樣，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怎麼樣，你要不要？」

  丁牧童就那樣一個人重新在巨石上坐下，看著不遠處直接坐在地上的那一老一少，臉上洋溢著淺淺的笑意，頗覺有趣。

  之前，在他的心裡對魏信生出的那一點不快就這樣在夜色中煙消雲散了，他覺得那個在鄧城之中讓他看不順眼的魏信此時卻讓他心中生出了一些舒服的感覺。

  這樣和趙有竹談笑風生的魏信，讓丁牧童實在是討厭不起來，也許這就是愛屋及烏吧！

  聽到魏信問自己要不要，趙有竹就像是陰謀詭計得逞了一般，猖狂大笑起來。

  他順手撿起一塊小石子，對著明亮的夜空用力的丟了出去，「要，送上門來的富貴我為什麼不要呢？你看看我的腦袋，像是被門擠過的模樣嗎？」

  魏信聞言還真就湊到趙有竹身邊，仔仔細細的搜尋起來，像是真想要在他的頭上發現被門擠過的痕跡。

  沒有多久，魏信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指著趙有竹腦袋上一塊缺了頭髮的地方，「你別說，還真有，你看看，這裡絕對有被門擠過。」

  「你大爺的！」趙有竹咒罵了一聲，眼睛都沒有轉動一下，「那是我很小的時候在石頭上摔的，那個時候啊，我娘還有我爹可緊張了，應該是緊張吧，時間有些久，我都快忘記他們的模樣了。」

  市井之氣極濃的趙有竹突然就有些小憂傷，讓丁牧童看過去心中有些發酸。

  不過趙有竹是誰啊？一個從三歲開始就自己在鄧城之中討生活的人，活了這麼大，還真很少有事情能讓他放在心上太久。

  上一刻還悲傷到讓人心疼的他下一刻就能讓你愕然，他對著魏信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老魏啊！你說你要贈我一場富貴，我一直都沒有問是多大的富貴，以您出手的闊綽，應該不會小氣吧？」

  魏信被趙有竹鬧得有些哭笑不得，他面前的這個孩子竟然還懷疑他送出手的這一場富貴會小氣，要是被大姜王朝中的豪商巨富們知曉，非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這個小犢子。

  不過，魏信很喜歡，這樣的趙有竹展露出來的那種發自骨子裡的市儈讓他忍不住會響起年輕時候的自己，市儈一些挺好的，真的。

  他笑了笑，也不再開玩笑，但他突然露出這種正正經經的模樣反倒是讓趙有竹有些惶恐，莫不是到手的一場富貴又沒有了？

  等到魏信的話出口，趙有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也不是太大的一場富貴，但讓你一日三餐頓頓吃飽，一年四季天天穿暖還是沒有問題的。」

  「娘的，還真是一場大富貴啊！」趙有竹驚訝的從地上一咕嚕爬了起來，罵了一聲，能一日三餐頓頓吃飽，一年四季天天穿暖，真是天大的富貴了。

  魏信又笑了，他在心中有句話沒有說清楚。

  什麼一日三餐頓頓吃飽，那是一天到晚敞開了肚子吃也吃不完。什麼一年四季天天穿暖，那是一年四季每一天都穿新衣服也穿不完，這才是真的天大的富貴啊！

  而他魏信，送給他的這場富貴，比這天大的富貴還要大十倍，百倍，一千倍。就算是趙有竹這輩子什麼都不做，只負責敗家，也是花不完的，十輩子都花不完。

  趙有竹重新在地上坐好，他收起了自己骨子裡的那種市井氣，現在的趙有竹才更像是一個孩子。

  「說句老實話，老魏，你到底看上了我哪一點？」說這話的時候，趙有竹很認真。

  未了，他看向那個不僅為富不仁，而且為老不尊的魏信又說了一句，「說正經的。」

  魏信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笑意，他習慣新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八字鬍，「貪財卻有底線，該自己拿的不少拿一毫，不該自己拿的也絕對不會多拿一分。」

  「我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的找上我，還有呢？」趙有竹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

  魏信點了點頭，「讓我真的正眼看你確實是因為這一點，當初你在鄧城之中把我多給你的四兩銀子沒有絲毫猶豫的還給我，我就知道將來你一定能成大器，我是一個商人，自然懂得投資，於是我就安排手下的人摸清了你的底細，你的市井氣，你的市儈都是我所喜歡的，像我年輕的時候。雖然你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太適合我們商人，可真正能成大器的商人也是絕對不會在乎這些蠅頭小利的，所以我覺得你能夠繼承我的衣缽，這就是我來尋你的理由。」

  好像是看到了趙有竹眼中的疑惑，魏信再次開口道：「我這輩子白手起家，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富甲天下，也並不是一直一帆風順。上天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就會失去某些東西。走到今天這一步，我魏信雖然富可敵國，可沒了老婆，沒了孩子，偌大家業後繼無人，多多少少有些可笑。能夠遇到你讓我多少是有些開心的，因為你像我，從骨子裡像的那種，所以我就決定讓你來做我的繼承人，大姜王朝最大的商會天地商會的繼承人。」

  「老魏，我……」趙有竹似乎並沒有被天地商會這四個字震懾住，欲言又止。

  等他看到魏信望向他，才再次開口說道：「我怕我做不好，會讓你失望，那樣的話得多對不起您老人家啊！」

  「不用怕做不好，我天地商會如此大的家業任你折騰，再說了，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後面撐著，亂不了。」老魏豪氣干雲的說道。

  等到他看到趙有竹那奸計又一次得逞的模樣，這才醒悟過來，「你小子找我拿免死金牌是不是？算了，不和你計較，你還有什麼要求都說出來吧，我斟酌著答應。至於你，我也沒有什麼要求，想要繼承我的家業，磕個頭認我為義父是應該的吧！」

  趙有竹點了點頭，就直接跪了下去，可他卻沒有磕頭，而是開口道：「老魏，我可以認你做義父，這輩子把你當親爹一樣，但是我希望你能帶走牧童，他是我這輩子認定的唯一一個兄弟，不管去哪裡，吃苦還是享福，我都絕對不會丟下他。」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魏信正準備點頭答應，丁牧童卻走了過來。

  他瘦削的身軀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單薄，但嘴裡發出的聲音卻絕對是中氣十足，他像是看透了老魏的回答一樣，「除了我，可能還需要帶上破廟裡的那群叔伯，可以答應嗎？」

  丁牧童的眸子直指人心，像是能夠看透一切事情。

  魏信原本到口中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他搖了搖頭，「帶上你沒有問題，至於你身邊的那群流民，很抱歉，我是一個商人，虧本買賣我是不會做的。」

  聽到魏信的話丁牧童沒有多少失望，因為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點了點頭，看向趙有竹。

  原本跪在地上的趙有竹這一刻卻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毅然走向丁牧童沒有絲毫留戀和不舍，那天大的富貴好像對他沒有一點吸引力。

  魏信有些失望，趙有竹的意思很明顯，為了他所謂的兄弟拒絕了這場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