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望鄉百年顧

  這一句話恍若融化冰川的暖風，楊老伯整個人都歡欣鼓舞起來，他竟然忘記了人鬼殊途，伸出手去觸碰眼前透明的面容，可是手之所及，卻什麼也摸不到，只有漸漸勢弱的陰風吹拂著蒼老的手。

  「五十多年了，我竟然還能再看見你。」楊老伯的淚水決堤，沿著面容上的皺紋留下。

  「我也好想你啊！」楊玥的魂魄也伸出手去觸摸楊老伯，結果自然也是一樣，什麼都觸不到。

  閻子行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嘆了口氣搖頭。

  四月知道他在想什麼，安慰道：「這就是命運啊，他們曾經勇敢過，卻沒有得到回報，此時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不管結局怎樣，我想他們都不會後悔。」

  閻子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就這麼看著眼前的一切。

  楊老伯和楊玥就這麼互相看著，笑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安之的經文也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楊玥周身的陰氣漸漸減弱，這也預示著這個鬼魂接受了超度，即將奔赴冥府。

  天邊竟然泛起了魚肚白，一夜即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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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玥終於從兩人的相視中回過頭來，對著三人鞠了一躬說：「謝謝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四月站了一個晚上，雙腿發麻，都沒法移動，聽到楊玥的話語，她依然掛起了微笑說：「沒什麼，你們還能再次相見，也是你們的造化，我們只不過剛巧為你們創造了這個機會罷了。」

  楊玥點了點頭，面相閻子行說：「你們都是高人，我想請教一個問題——」

  還沒等楊玥說完，閻子行立刻擺了擺手：「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也不想騙你，你等不到他的，你的怨氣殘害了很多人，也害了很多鬼，恐怕你必須接受一些懲罰。」

  楊玥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但隨即卻又明朗起來：「沒關係，我能再次看見楊典就已經很開心了，不該再奢望其他的東西。」

  「不過嘛——」閻子行冷冷地指著楊老伯說，「他會不會等你，我卻不敢說。」

  「你們這是再打什麼啞謎啊？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四月聽得一頭霧水。

  閻子行笑了笑，給她解釋道：「怨氣作亂人間，即使有經文超度，也只能度它到達冥府，不至於灰飛煙滅而已，至於到了冥府，自然有陰司判官來給她做個了結，因為這個怨氣和楊玥本是一體，兩者自然相互關聯，考慮這個怨氣犯下了不少孽債，估計要落入地獄受罰，恐怕……」

  就算閻子行不說，四月也知道「恐怕」的內容必然相當嚴重，她也不便再問。

  閻子行接著說：「楊老伯嘛，本來陽壽未盡，可是剛才他觸碰了陰魂怨氣，陽魂自然受損，陽壽定然也會折損，想來人間時日也不多了。」

  這話說的雖然重，但也都是實事求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楊老伯聽完卻沒有一絲絲的難過，反而有一種釋然，他笑著上前向閻子行等三人道了一聲謝，說道：「活了再多的時日也只不過是行屍走肉，這次能和楊玥重逢，別說陽壽將盡，就算立刻去死我也心甘情願、別無怨言。」

  「那我問你！」閻子行看向楊老伯，露出了嚴肅的面容，「剛才楊玥的話你也聽到了，她最希望的就是能和你一起投胎，或許下一世還能圓了你們未盡的情緣。」

  楊老伯溫情地看向楊玥，笑著說：「她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

  「那你知不知道，到了冥府之後楊玥要去受罰，根據她怨氣的罪行，恐怕也要上百年之久，你能等得了嗎？」

  「那我就在望鄉亭等著，白年不見她我就等百年，千年不見他我就等千年。」楊老伯說的很輕鬆，也很堅決。

  「你只知道望鄉亭，卻不知道那裡常年昏暗，周遭全是途徑此處的投胎之人，沒有半點生氣，你就那麼肯定你能等？我可不想你空有一個承諾。」

  「我相信楊典！」楊玥笑著說了起來。

  閻子行不再說話，不置可否，安靜地待在一邊，隨著怨氣地逐漸消散，楊玥的魂魄變的極為稀薄，最終在楊典眷戀的眼神中消失。

  四月顯得有些遺憾：「楊老伯，你就不跟她道個別嗎？」

  「不用，你們都已經說了，我很快就會去追隨她的步伐，沒有那個必要了，我一定會等到她投胎的那一天。」說完，楊老伯就像完成了一個夙願，面容中沒有一絲的苦澀，反而顯得極為輕鬆，轉身往自己的小樓走去。

  「快扶我一把，盤了一晚上的腿，都伸不開了。」林安之在一旁喊了一聲。

  閻子行把他拽起來後，看了半天，他才問道：「那個女鬼呢？已經超度了吧？」

  閻子行點了點頭說：「你功勞不小，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這個小鎮上空的陰氣也會隨著初升的太陽而消散。」

  四月舒展著身體，露出了輕鬆的笑容：「好了，又搞定一件事，看來我還得好好修煉啊，萬一以後在遇到什麼厲鬼，才能有命活啊。」四月朝著兩人招了招手，「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覺，晚上接著趕路。」

  三人辛勞了一晚，回到小樓呼呼大睡，知道月上柳梢，方才養足精神準備出發，他們原本想與楊老伯告個別，可是無論怎麼敲門都沒人開，也不見他的蹤影，也只能作罷。

  林安之來到小院中準備動用陰陽眼觀望前行的道路，卻聽見閻子行喊了一聲：「稍等一下。」

  四月和林安之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只見閻子行悠悠地返回小樓前，隨手找了一塊石頭，在小樓前方的兩棵柱子上刻畫了起來。

  「你還打算留個到此一游的塗鴉啊？」四月好奇地看著閻子行，只見他行雲流水地刻寫一番，方才回頭。

  四月看向柱子，只見上邊用雋秀的筆跡寫著：今日別小樓，相逢冥水頭，望鄉百年顧，相逢淚方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