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衝進火場的少年

  說到這，顏語諾全是死寂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痛，「十幾歲，青春期，敏感又脆弱，那些男人進進出出開始異樣眼光看我了，我厭惡至極，連帶著對母親也厭惡起來，我開始嫌棄她，不和她說話。

  母親漸漸發現我的變化，可她還是偷偷往我書包里放牛奶，還問我在學校錢夠不夠花。殊不知，我那時嫌她丟人啊，我是真恨她，恨她為什麼讓我生在這樣沒有希望的家庭里，恨她為什麼不肯放棄外婆的治療，恨她只想著她自己，從來沒有為我考慮過。

  我無聲的抗議，在一點點腐蝕她的心，直到那天。」

  顏語諾想到那天的場景，十幾年過去，仿佛就像昨天，她和幾個同學去書店，在後面那條街看到了母親，敏感又自卑的顏語諾不想讓人知道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幹著什麼樣的勾當。

  所以當母親挽著一個男人胳膊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低著頭裝作不認識，同學轉頭看到，小聲議論著，「那個女人肯定是干那一行的，穿著綠色拖鞋是八道街婊子的標誌，還有那男人一看就猥瑣，真的好犯賤啊。」

  少年口無遮攔的議論，讓顏語諾攥著拳頭，同學推著她問是不是那種女人很賤，她腦子發麻，不想讓同學看穿她的恐懼和遮掩，就附和了一句，「是啊，好賤啊。」

  她希望母親沒有聽見，她說得那么小聲，她心裡懊悔，可卻耿直了脖子沒有回頭。她那天心不在焉仿佛有種預感，她想晚上和母親主動說話，幫母親給外婆擦背，和母親說等自己以後上了大學，掙了錢，再也不用母親做那種事。

  

  可顏語諾回到家，屋子裡沒開燈，撲面而來的悶熱，充斥著焦炭的味道，那天母親第一次沒有化妝，她靜靜地躺在外婆身旁，外婆的氧氣管已經拔掉了，微微張著嘴。

  地中間是兩盆燒得發紅的焦炭。

  顏語諾大喘著氣爬出門去，那一刻腿都是軟了，人是懵的，那一刻她只想讓她的親人活著。

  她挨家挨戶敲門，叫著救命，叫著好心人幫忙叫車，能不能救救她的親人。

  外婆死了，母親搶救過來了，可醫生告訴她，母親腦部受損，也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像上天和她開了一個玩笑，對她這些年冷漠的最大懲罰，母親成了外婆，她成了母親。

  巨大的愧疚感和傷痛包裹一個人的時候，顏語諾才明白，很多東西都不在乎了，她在乎的僅僅是那個躺著的也許永遠都不會醒來的植物人母親。

  醫藥費，欠債，於是顏語諾在那個深秋，走上了母親的路。

  「那樣的日子，我過了兩年多。中間想結束自己數次，可每次我想死的時候，就好像感覺母親的手動了，可每一次醫生的話都打破我的希望。沒有人知道我多愧疚，我終於懂了母親的感受，可再也沒機會和她說一句說對不起。

  兩年後，我的母親死了，都說植物人是有意識的，她看著我那個樣子，估計更難過吧。」

  顏語諾突然笑了，「我曾經少年時無數次覺得我的世界裡沒有人愛我，卻不知有人背負著一切一直在默默愛我，但我沒有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從那一刻，這世上愛我的人都走了。

  母親死了以後，我躺在屋子裡想了斷，可不巧八道街失火了。老舊房子，沒有消防意識，棚戶區全是雜物，那火燒起來的時候我沒掙扎，我就想那樣去了吧，連火化錢都省了。」

  她自嘲的，「可是，冥冥中讓我遇見了他。」眼淚在微笑中流下來，「讓我以為我看到光的男人，明舟。」

  明舟，曾經姓楊，其實顏語諾以前就在八道街見過他，他母親也是做那個的，楊舟坑蒙拐騙不讀書，和混子在一塊，可他那雙眼睛別人見一次就忘不了，又賊又狠。街上那些人嘲笑他欺負他的，他都忍著，之後暗中報復。

  他母親以前跟過很多男人，後來終於攀上了一個有錢的，聽說是明老爺子競爭對手為了噁心他，特意跑到八道街來找的女人，結果那女人看明家有錢就使壞懷上了，可用八道街里大姐的話說，「野雞就算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有錢人好面子，怎麼可能認她，說不得命都沒了。

  楊舟母親不信邪，躲到南方把孩子生下來養大了才回來，可明家什麼人啊，明舟十幾歲中毒過兩三次，可他命不該絕活過來了。

  「知道嗎，大火中，那個少年衝進來，把我背出去。我至今還記得，阿舟的背那麼瘦，他一直喊著我的名字，我也不知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那時已經意識模糊，問他怎麼認識我。阿舟說，很早就認得我，只是不敢和我說話，他說我好看，說他一直喜歡我。」

  顏語諾想到當初，眼中浮現一絲溫情，「知道嗎，我倆在八道街合夥騙人，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卻是他最不願意提及的過往。

  可笑吧。他以前為了給我買個烤紅薯，跑幾條街。我們沒錢，就合夥設套仙人跳，那些男人害怕不敢報警，我們就得手了。他還給我們的組合取了名字叫雌雄雙俠。我以為那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可後來明家內部鬥爭，終於有人來接明舟了。他母親沒等到母憑子貴就一命嗚呼。可明舟到了豪門也不是豪門，備受屈辱，那些日子他只有我，一直都只有我。

  他說過他的生命里只有我。我幫他剷除異己，幫他拉攏關係，反正我以前也是賣的，他求我，我就幫啊，有什麼的。

  他在明處，我在暗處，我願意做他的影子，可我也在努力朝他走，我利用那些人際關係進娛樂圈，想在娛樂圈裡站穩腳跟就要比誰更狠，誰能狠得過我啊。我如願以償了，我以為我有了名頭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可豪門根本看不上我們這些戲子。

  他要聯姻了，但他和我說，那只是為了我們的將來，那不過是權衡利弊。我何曾沒懷疑過他呢，我懷疑過，但我不敢去想，我騙自己他說的都是真的，因為除了他，我還有什麼？」

  夏夢的心狂跳，看著眼前的女人，完全想不到顏語諾背後有這樣的故事。

  「你可以不依附任何人。你可以為自己活著，你一直以來都在被明舟利用，就算當初他有幾分真心，可人會變的。

  尤其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大千世界，他在那些世家中見識過了自然就變了，這世上又有幾個人含有本心活著，再說了也許他一開始就為了利用你和他一起詐騙，何必念念不忘。顏語諾，為這樣的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