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滿紙謊言

  唐勝的高達玩具店附近，有一家很小資的咖啡廳，裝潢都是地中海風格，從這邊能直接看到碼頭上的船隻和天上的海鷗，然而如此清新的環境下，夏夢卻對著那封遺書說不出話，確切的說是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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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她才抬起頭，看向對面的肖城，「這封遺書有很大的問題，肖老師沒看出來？」

  肖城皺眉沒接話，而是拿起自己的杯子。

  「也是，肖老師是局中人自然看不透。我也不想繞彎子了，你既然把遺書拿出來，說明你們已經調查過岳童的背景，發現她對於養父母死亡時間和她說的不一樣了，當然。」

  她看了一眼喝咖啡眼睛卻來回瞟的唐勝，「唐先生應該也調查過我的身份了。」

  唐勝差點嗆到，咳嗽著卻正色，「夏小姐確實讓人刮目相看，早年和父母在國外，回國當記者也是履歷漂亮，挖出好多富豪婚外情什麼的，佩服佩服。」

  「這話不像是讚美。」夏夢冷哼一聲，沒再理他，直視著肖城，「肖老師不想說點什麼嗎？」

  「我承認岳童在養父母的時間線上說謊了，也承認你說的她小姨的事，她故意模糊，但某種程度上來講她想在我面前保留點最後的尊嚴，也不是不可能。」

  「肖老師只看到這點問題嗎？」

  肖城皺眉，只見夏夢指著那封遺書，「肖老師，我說話可能很直，一是因為我不想浪費大家的時間。第二，你當局者迷，而我是旁觀者，你覺得合情合理是因為你和岳小姐在一起時間長，習慣了她的性格表現，可我不一樣，我在某種程度上來看，就是大部分對岳小姐印象的人一樣，所以我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並沒有如肖老師那般感動懊悔或者心難受，相反在我眼中，在我這半年了解岳童情況來看，這封遺書上滿是謊言。」

  不等肖城開口，夏夢單刀直入，「最大的問題，這封遺書的中心思想是什麼？是岳小姐講述自己童年悲慘又聳人聽聞的遭遇，家庭的不幸造就了她孤僻高傲心狠手辣的性格，這一點我不想否認，我覺得這也是岳小姐的聰明之處，因為這是大部分人對她的認知，所以遺書中真真假假摻一起，才顯得更真實。

  岳小姐闡述自己被侵犯的遭遇，讓讀這封遺書的人產生同情，這封遺書是寫給誰的？岳小姐沒有親人，她在你身邊選擇自殺，說明這封信就是寫給你的，肖老師，她足夠了解你，所以，她讓你在看完這封信後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愧疚。

  試問一個人真的愛你，會到死也要讓你感到愧疚難受嗎？反正我是理解不了岳小姐對您的這種感情。」

  肖城攥緊拳頭，夏夢字字句句打在他心上，讓他接受不了，「我和岳童之間的感情別人不會懂得。」

  「好好好，肖老師你先別生氣，是我語氣重了，確實站在你的角度上看完全沒問題，OK。那我就說說我看到這封信時為什麼覺得不對勁。

  這裡面最主要的那個被侵犯的故事，正常這樣的故事，在我看的以往案例中，養父不會只有那麼一次，養母也不會是沉默的態度，你看她遺書後半部分顯然是這兩個人很冷漠，和從前一樣，這個故事就顯得突兀了。後來她的養父母不該和之前對她的態度一樣，就算是厭惡憎恨冷漠，也應該和之前不一樣，尤其是禽獸養父。

  而且遺書里寫的那時候十二歲了，後面很多年她養父母的態度如何如何。哪來的很多年，咱們知道的養父母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就死了。但這裡面的敘述呼應了她一直和你說的謊，養父母高中的時候才死。所以我合理的懷疑這整個故事線的真實性。」

  「也許她就是不想回憶那段故意在遺書里模糊了一下呢，你這麼就說她在虛構有些牽強吧。」

  唐勝的話也有道理。夏夢似乎有所偏激。

  「唐先生，你如果讀過心理學就會知道，這種自主模糊絕對不是受過強刺激後的反應，人在想要徹底吐露心聲的時候，會把割裂的痛苦回憶清晰表達，所以如果岳小姐這封遺書痛下決定死前交代的話，她一定會把後面自己的遭遇和心理歷程寫得很清楚，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心理暗示的一種，之所以模糊，是因為自身心虛。」

  「心虛？」

  「沒錯，我在美國的時候讀過一些心理學方面論文，以及微表情，語言心理等等，人在模糊敘述的時候，是因為無法描摹具體信息，想要一帶而過，或者她有想要隱瞞的部分，所以才會如此，怎麼說呢，吞吞吐吐。」

  「那有沒有種可能，她無法面對被侵犯的事，所以記憶保護性模糊。」

  唐勝提出，他聽完夏夢所說的心理學後，突發奇想。

  夏夢點頭，「這倒有可能。」

  「所以你說這遺書里全是謊言，我看未必。」

  說完這話唐勝還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肖城，後者始終皺眉攥緊了拳頭，這場辯論對唐勝和夏夢來說是分析，可對肖城來說是一場酷刑。

  夏夢搖頭，「我還沒說最關鍵的謊言，就是支撐這封遺書的最最重要的一個點。」

  「什麼？」

  「她也許是被侵犯過，畢竟那經歷寫得很真實，也是這封遺書里惹人同情和理解的關鍵，連我看了都心裡發緊。但她說是她養父這一點，我確定她在說謊。」

  夏夢拿出手機里的一份資料，「我說了我徹底調查過她養父母的情況，但我能力有限，只查出了他們生前工作的地方和簡單接觸的同事等等，再就是調出了醫院的體檢報告就診記錄。」

  「你這已經很厲害了。」唐勝抬眉。

  「我也有些人脈，畢竟當了這麼久的記者，廢話少說吧，看到這條沒有，我也驚訝了一下，這體檢報告我專門找醫生看過，岳童養父沒有那方面的能力，不是那種不孕不育這麼簡單，是完全沒有功能，天生的。所以不可能存在侵犯她的事。」

  唐勝不可思議的看著體檢報告之餘，忍不住罵了一句，「你直接說這條不就得了，前面那麼多廢話根本沒必要。」

  「那不一樣，那些是很重要的，我要和你們分析清楚，說明那些都是岳童編造的謊言，明白嗎？」

  「我倒是懷疑，養父沒那個功能，竟然還能娶老婆，他老婆還能和他過那麼多年，配合他領養孩子，真是奇怪。」唐勝忍不住念叨。

  夏夢繼續道，「不管那些，奇怪的人多了去了，還有，這裡。」

  她指著其中一段，「阿城我很愛你，可越愛你，越無法面對過去的自己，自從知道你要求婚以來，我的心猶如刀割，感受不到快樂相反我覺得壓抑緊迫，我每天在圖書館從早晨到傍晚，只敢縮在角落裡，怕見到學校里那些人嘲笑的臉，可書本上的東西我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一方面幻想著你和我求婚，另一方面，想像那些表面祝福我們的人，背地裡如何唾棄我的樣子，我自卑的心承受不住你和我一起墜入深淵。」

  夏夢指著這句話，「肖老師，不用我再重複你也看出來了吧，正如她和你說的那樣整日在圖書館，我就可以證明，她自殺前的一個月，根本沒在圖書館，而是來往建材船模等配件市場，還背著你去了美術館，具體幹什麼，我能力有限查不到，但她可是很忙碌。

  肖老師仔細想一想，還是覺得我在雞蛋裡挑骨頭嗎，這封遺書在說謊，人之將死的坦白為什麼會有謊言。你想過沒有，這說明什麼？」

  夏夢看著肖城的眼睛，「說明也許岳小姐在寫這封遺書的時候，根本沒有真的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