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封遺書

  夏夢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她渴望從肖城這邊得到更多的答案，而且利弊分析的很對，肖城有一瞬也被她說動了，他確實因為那幅畫對岳童的自殺產生了懷疑，最起碼他覺得遺書里所寫的理由，也許並不是全部她自殺的原因。

  「所以，肖老師，我可以看看那封遺書嗎？」

  肖城緩過神來，盯著夏夢的眼睛，「就憑夏小姐空口白牙，警方都沒立案，你就給岳童定了這樣莫須有的罪名？」

  「肖老師有所質疑是可以理解的，我也不急，你可以先去調查一下我說的那些對不對，其實肖老師現在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夏夢離開後，唐勝並沒有馬上開車，在車裡低氣壓的氛圍中想要開口卻又不敢，只能瞟著肖城，今天所了解的，他都覺得震撼，更何況是肖城。

  最後實在受不了了，「阿城，你到底怎麼想的，其實不管因為什麼岳童現在已經死了，其實我贊成你不要去管了，忘了她吧，知道原因又如何呢，人已經死了你還要好好活著，何必絆在過去里。」

  說到這唐勝嘆了口氣，「在回憶里一輩子糾纏的人咱們身邊又不是沒有，我姑姑，執著於少年時候的人，一輩子要挖真相最後落得什麼下場，她本來有最好的前途，當然我知道肖城你不是她，你會走出來的，你的將來註定是不平凡的。」

  肖城沒有任何回答，唐勝繼續，「當然，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也會幫你，做決定的人是你，如果你質疑想要一探究竟，我會全力以赴，這樣你就可以早點辦妥這些，早點走出來了。」

  唐勝說到這有些傷感，肖城勉強的微笑，半晌，「唐勝，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嗎，我能想到的有門路的人也只有你了，幫我查一下岳童的事。」

  「我沒有那個能力去調查一個人的過往，就算有，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到的。」

  

  這是實話。

  肖城搖頭，「不用那麼仔細，我現在只想知道，剛才夏夢所說的，岳童養父母她小姨的事。還有那個夏記者。」

  他沒說下去，唐勝明白了，心中一瞬失望，「那封遺書里真的和夏記者說的不一樣嗎？遺書里到底寫了什麼？」

  岳童的遺書就躺在肖城的床頭櫃裡，整整四頁，她自述自幼被拋棄在福利院門口，後被領養，養父母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更多時候是把她當成一個透明人。

  她曾努力引起父母的注意，所以在學校總是拔尖，可就算是第一名，養父母也只是個嘲諷的笑意，仿佛那過分炫耀反而叫他們厭煩，岳童曾無數次在童年檢討，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某些行為叫養父母不喜，她變得小心翼翼，無比敏感，事無巨細的觀察著養父母的喜好，想成為他們驕傲的存在，可惜並沒有任何用。

  叛逆時期岳童也闖過禍，可即便找家長，鬧到派出所，也只換來養父的一通臭罵，不關心她出了什麼事，她到底在想什麼。仿佛她的存在就是把這個奇怪的家庭，在外人面前撐起一個正常樣子的作用。

  可岳童不死心，她想得到家庭溫暖得到愛，也許是這樣缺愛的人對於別人的靠近不設防，所以在那個夏夜養父喝多了酒和養母打架，養母一氣之下離開家後，她被養父當成養母侵犯了。事後沒有道歉沒有解釋，養父母沒有說一句話。

  那一刻岳童終於明白，她對於這個家庭真的連一隻狗都不如，沒有人會在意她，她的養母也沒有任何同理心。她大哭大鬧，甚至離開家，去告訴鄰居朋友她的事，可都被養父母找到，關起來，並且告訴周圍的所有鄰里，岳童生病了，腦子生病了，會胡言亂語。

  說實話，那對夫妻在外人面前表現的痛心疾首，和面對她的冷漠完全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岳童都會被他們的謊言所動搖，認為那些遭遇都是自己想像出來的，自己就是個精神病。

  再後來她不跑了，開始聽話，因為她明白了沒有人會相信她說的話，反而議論她的精神狀況。所有人都相信那對父母的謊言，就會帶著有色眼鏡看你，無論你如何辯解，都不會有人相信，越是辯解，你越像個笑話。高中養父母意外身亡，她沒有悲喜，因為在她看來那是她不在乎的人。

  她努力往上爬，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害別人，因岳童明白只有爬到高位，才有話語權，別人才會在意你。她不想永遠做別人鄙夷忽視的透明人。

  直到遇到肖城。肖城的出現猶如一束光，他不在乎那些她的流言，不在乎她刻意的隱藏和那些為了保護自己的暗黑手段，那麼單純又毫無保留的，愛著她。

  這份愛，讓她欣喜又恐懼。

  可肖城猶如自己的鏡面，他那麼好，家庭好出身好脾氣好為人好，沒有一點黑歷史的男人，這樣好的人把岳童顯得卑劣猥瑣做作。

  那些岳童曾不在乎的為了自己利益，而傷害別人的事，都翻江倒海一樣的湧上來，在論壇對她爆炸般的揣測與惡意中，讓她看到的是自己內心深處的自卑。

  她也曾積極面對，她習慣了用卑劣手段處理問題，可越是這樣處理，她越配不上肖城，她不想聽那些聲音，可她猶如再回到了那個夏天，她和別人說自己被養父侵犯了，可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瘋子。

  無意中看到論壇里那些入目不堪的話里有些是杜撰的，有些就是她的經歷，那一刻岳童明白了，她永遠無法面對自己愛的人，更無法面對愛的人的熱情，更無法承受鋪天蓋地的輿論。

  「如果我還是孤身一人，那我是浴血的勇士，黑暗中沒人看得見我猙獰的面容。可當我窺見光明，看到湖水中倒影出我醜陋的臉，那一刻我才明白，別人驅趕醜惡的石頭，從頭到尾都是正義之舉，而我，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這是岳童遺書里最後一段話，她選擇在肖城求婚的第二天自殺，結束她長久以來內心的掙扎。她自覺做錯過太多事，所以在面對真正良善的時候才那麼無力。

  可在肖城看來，她又何錯之有，她那些遭遇，哪一點不是扔石頭的人所造成的。說白了她的死，肖城自覺要負很大責任，如果他當初能知道岳童心裡的掙扎，在意一下那些流言蜚語，出面當她的勇士，幫她抵擋那些石頭，也許岳童就不會有這一天了。

  是他那總無所謂不去關注的性格，總覺得那些都是放屁不去管，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忽略了岳童的敏感，忽略了她和他那麼不同，她那麼脆弱，她不可能不在意那些惡意。

  看完那封遺書，肖城一天一夜都醒不過來，自責到了極致。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徹骨的情緒，他能感受到岳童在寫這封遺書時內心的痛，那痛現在仿佛附加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度過了四個月的沉重都沒有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