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凡人與神
2024-06-09 17:25:01
作者: 上九殿下
「長清大神與蒼菱大神,說起來,這兩個人,同素玟郡主那是有著解不開的干係。」彼時顏玉站在我的身前,隔著我的袖子探了探筋脈,皺眉道:「子梨親自將你送回來的時候,我便想到你可能是出事了。雖然你這上古尊神即便是被術法封住了靈力,可隔一段時日便會恢復。你可曾想過,若是這一段時日,妖君那頭出了事,你該怎麼辦?」
我端起桌案上的杯盞,湊近唇邊時,才緩了緩道:「他至少如今不敢對冥界怎麼樣,況且,冥界再不濟,不還是有你麼?」
他雙手背後,驀然輕笑一聲,開懷道:「你何時能將你這脾性給改一改,這般信任我,若是他日我攏兵造反,你豈不是十萬年來養了只白眼狼?」
我道:「索性你並非是什麼白眼狼。」捋了捋袖子搭在桌角:「哎,你說,為何這長清大神與蒼菱大神的事,會特意讓我看見,五重天都能那副模樣了,竟然還能盛的下這樣稀鬆的仙澤。」
「或許便是因為,當年長清大神是掌管五重天的尊神,所以他的靈力在五重天中並不會被五重天所排斥。」他收著案上的書卷,輕聲道:「你是冥界的帝座,不該管九重天那裡的事,管的太多,對你對天帝都不好。」
我雖然不明白為何顏玉一直勸阻我插手九重天的事,可看在他好歹在冥界也算個大司命,平日中看人命脈的事又沒有少干,說不準便是算到了我會有個什麼劫難,便是因為九重天,所以才多次提醒。「本座沒有插手九重天的事,只是,平白無故的看了別人的事,總覺得,回到冥界之前,心中都有些莫名的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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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玉大司命握著書卷,意味深長的瞥了我一眼,道:「可能是因為你體中如今沒有仙澤,又被仙草劃傷了手指,五重天的戾氣裹著當年長清大神餘下的仙澤進了你的身體,你才會對那些事感到揪心。」放下書卷,順道接走了我手中的茶盞,道:「你且放心,不過是這幾日的事,子梨上神應該還不明白你的身份,若是你留在冥界修煉,不出一個月,你身上的法力便會回來,到時候你本體中的法力會排斥餘下的仙澤,你自然會安然無恙。」
經過他的這一說,我竟然感覺有些道理。於是便慵懶的靠在玉椅上:「本座如今是沒了法力,只好全憑大司命處置。不過大司命你這幾日還是安安分分的待在本王的身邊,若是本王有個三長兩短,黑白無常若是將你以弒君之罪給埋了。本座也是沒辦法。」
顏玉那廂極為嫌棄的瞄了我一眼:「這十萬年以來,你的性子從沒有變過,按理來說,像你這樣身份尊貴的王,都該有一種生人勿近的威懾力,而你呢,三十萬年前拒絕了上九重天去做帝君的主意,偏偏要守在冥界這樣多年。有時候,你的心思,連我也琢磨不透。」
「去九重天做帝君什麼的,本王一點興趣都沒有,當年祖神將本王從混沌中提起來的時候,封了個冥王,這些年倒也過得清閒。你看那九重天原本的大神帝君們,相繼隕落後,本王三十萬歲的高齡若是真正處在了九重天,說不準,便哪一日因公殉職了。這大好時光,若是不對自己好一些,還做什麼神仙。」
我話落後,顏玉甚是奇異的挑了挑眉峰,笑道:「原來你也貪生怕死。」
其實他不曉得,我孤孤獨獨活了三十萬年,早已對如今的這四海八荒了如指掌,這本就是一種煎熬。凡人總想著長生不老,可誰知道,長生不老本就是懲罰。我無親無故活的瀟灑自在,殊不知,凡人若是活到我這般年齡,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點點走去,看著自己的心上人死在自己的懷中,那該多麼傷懷。譬如,於言便是一個。
提及於言,我猛然坐起身:「八荒鏡那件事,竟然將本座給弄糊塗了,不是說,於言歷過最後一場情劫之後,便可回歸九重天麼,可如今,於言依舊是同凡人一個模樣,沒有一點準備飛升的模樣。」
顏玉提了一壺熱茶過來,瀟灑的揮了揮袖子,坐在我的身側:「這按著司命星君那命薄子中所寫,的確是這樣,或許是因為於言的情劫歷的還不夠慘,八荒鏡準備讓他再經歷一次生離死別?這都是說不準的,於言是八荒鏡的碎片,八荒鏡又是掌管八荒命脈的寶貝,自己給自己寫的劫難痛苦一些,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若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感嘆道:「果真是個寶貝,父神那個怪老頭說混沌鏡與八荒鏡本是一脈生出的雙面鏡,只不過祖神將它分為陰陽匡扶天道,這樣一來倒是提醒了我們,勿要將混沌鏡也給搞出個好歹,混沌鏡掌八荒鬼魂,碎片說不準也會幻化成一個大魔頭,然後吃夠小鬼之後才肯變回原形。"
對於我的這番瞎琢磨的言論,顏玉則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放心好了,前幾百年我去看混沌鏡的時候,還特意下了兩層封印,尋常小鬼不敢接近,即便是九重天的人,也未必能摸得到。」
我舉著杯子讚賞的點頭:「不錯不錯,你這個大司命果然盡職。」
在冥界的這幾日,我大多也是埋頭在冥殿之中,苦苦哀哀的看著公文。雖說看公文是我這三十萬年最為避諱的一件事,可是冥界的書都被我這幾日給讀遍了,我又因為沒有法術,不能輕易出了冥殿,平日中也只聽小黑小白說著人間的事。
不過說到天帝的時候,他們倒是極為小聲的道:「天帝大人知道王上您親自上五重天給他採藥的事,十分感動,只不過人間如今要有一個麻煩,至於是什麼麻煩,天帝大人未同屬下明說,便叮囑王上這幾日一定要好好的在冥界休養,他得了空,便趕回冥界來看王上。」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通之後,從袖子中取了封書信呈了上來:「天帝大人說,將與王上要說的話,全都寫在這封信上,還望王上,仔細看了。」
我接過那書信,平常的時日,只曉得天帝的字寫的不錯,且情話說的也不錯,這樣來來回回的折騰,曉得我被封了靈力之後,一定會無聊極了,於是便遞過來一份情書給我,也是極為可能的。
小黑小白笑吟吟的站在我的面前,等待著我何時能在他們面前下手撕了信封,好帶他們看一看天帝在信中究竟寫了些什麼。可這種書信,怎能給他們看,於是我咳了咳嗓子,道:「黑白無常你們先回人間照看天帝,剩下的,便無你們的事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將黑白無常掃地出門,的確讓他們失望的厲害,於是轉瞬便僵了笑容,可憐兮兮的道了句:「屬下遵旨。」
見他們離去,我才歡歡喜喜的將信封給拆了,見到那張玉白色的宣紙,隨手抽出來,登然間整張宣紙散下零零落落的金色大字,翩然浮在空中,幾經拼湊,合成完完整整的一封書信來,那耀眼的光芒竟將我整個冥殿都映襯出一片星辰璀璨。
「阿綾吾妻……」我昂頭看著那浮在半空中的字跡,緩緩讀出前一句話來,沒想到,這天帝大人幾日不見,竟然說情話的功夫又提高了不少,此四字方一讀出來,便將我整個身子都抖上三抖。
「平日中不曾見過你說這樣肉麻的話,我這才離開,你便送上書信來引誘我。」俯身靠在冥殿的書案上,淺聲感嘆道:「我若是還有一點法力,就親自去人間找你了。如今也算體會到顏玉口中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剩下的幾行字,我幾乎是迷迷茫茫的讀完,之後又迷迷茫茫的再讀一遍。這想來我做了三十萬年性情高冷的冥王,如今竟要被九重天的天帝大人給調戲的臉紅,著實丟人。「你若是覺得人間還有事沒處理,便多留些時日,何況我本就不是什麼斤斤計較的人,只要你不沾花惹草,我便永遠信著你。」
轉過身背靠在身後桌上,隨手摘了一朵往生菩提花,一片一片的擇掉它的花瓣:「悲哉啊,原來做凡人這樣難受。還是做神仙好。」
素日中我對凡人神仙這個定義沒有什麼深入的了解,只覺得,做神仙累,譬如我要掌管整個冥界。如今卻曉得,做凡人更累,身子骨沉沉重重,就連出門也得提防著會不會被人一板磚給敲死。
一板磚敲死……這場面,為何這樣熟悉呢。
沒想到我抱怨的兩句話,正巧被顏玉給聽的一清二楚,彼時他領著一把扇子,詫異的看著浮在冥殿上空的金色大字,頓然間清楚了一切,瀟灑的揮袖將那大字落下來,變成普通書信:「做凡人自然是累,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這八苦每道都要經歷個幾遍,還未等自己享享清福,便魂歸冥府,轉世要投胎了,你說,這人間大好的時光,都未來得及多看幾眼,一命嗚呼之後,一切都要重來,這樣的話,你還想做凡人了麼?」
我點著頭,扔掉手中菩提花的葉子:「不是還有一句話,神仙做的久了,倒是不如做凡人有趣味了。凡人經歷個三災五難之後,還能遇見前世未了的情緣,可神仙呢,若是錯過了,便一輩子錯過了。咱們這一輩子,倒不是同凡人那樣區區四五十年的光景,咱們的一輩子,連自己都不曉得,會有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