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三世因果

  當年祖神開天闢地，到如今已經三十萬年有餘，對於天族的九重天，我向來都只是在別人的口中聽說。自己終究沒有機會來看上一看，索性這個機會，多半是我自個兒不大樂意罷了。

  五重晬天，乃是昔日長清大神掌管，不過自從長清大神隕落之後，五重天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若是按著輩分，他應是要喚我一聲師姐。

  彼時雲層中裹著淺淺的火光，天邊唯有雷鳴之勢，我昂頭看著天邊的那道裂紋，因著眾神的加持而勉強保住不隕落，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岌岌可危。

  相傳回清草與神仙感應能力十分靈敏，因是上古留下來的神草，大多都是有神識的。一般的小仙，即便是見到，也未必能抓得到。

  

  我站在空蕩蕩的五重天上，瞧著四下五彩斑斕的祥雲拂過，抬手稍是觸摸到祥雲，那片雲彩便化作飛煙而去。

  這五重天，為何會讓我感覺到這般熟悉……似乎，曾經來過……

  只是，我這三十萬年，除卻去了兩次人間罷了，餘下的時光，便是在冥界好生修煉。九重天都尚未得以一見，何況五重天。

  我晃了晃腦袋，想將這些雞毛蒜皮的事甩的乾淨，一心一意的在五重天尋著回清草。祥雲從我身旁側擦過，我抬袖子拂了拂雲彩，往著五重天深處而去。

  越發深去，五重天便是越發的清明，撥開一縱仙雲，雲腳下的靈草熠熠，看著模樣，同子梨說的差不多。不是說五重天的回清草格外難尋麼？難道是因為我原本便是這天地間生出的靈物，與這些東西心靈相通麼……

  指間方一觸及到靈草的狹長葉子，噔時間，五重天上光芒萬丈，我忙是抬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刺眼的光芒灑在我的衣袖上，待到許久之後，才得以稍稍緩和。我垂下袖子，抬頭去看那靈草，可草上似凝起一攏水鏡，鏡中的光芒依舊大好，只是不如之前那般刺眼了。我抬眸瞧著那鏡中漸漸凝起的兩團身影，恍恍惚惚，又覺得格外熟悉……

  「長清大神走了之後，這梨苫宮，清明宮便只剩下大神一人了。大神，今後有何打算？」扣袖躬著身軀的老頭捋著雪白的鬍子，手中握了柄浮塵，看這裝扮，倒像是九重天得到成仙的高人。

  彼時俏麗的女子撫著仙宮中的玉欄杆，眉眼清撤：「有勞老君費心了。蒼菱，已經無處可去了，如今只有守著這兩座空蕩蕩的宮殿，想著守著他曾經住過的地方，便好。」

  「大神歷了一番天劫之後，飛升大神品階，本就是逆天而行。長清大神走了之後，大神何不放下一切，隨小神離開玉華境，天帝陛下大義，自會給大神留有一席之地。」

  「老君知道，蒼菱是用自己餘生的幾十萬年仙壽來換了飛升大神的天劫，蒼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因果報應，蒼菱還不如在餘生，守著師叔的梨苫宮，就當是報了當年的養育之恩。」

  蒼菱，便是清明大神的那個徒弟？

  聽說當年蒼菱大神一心暗戀其師叔，長清大神隕落之後，她只差一點便砸了天族至寶八荒鏡，給他師叔修補元神。索性當時天庭眾仙發現的及早，蒼菱大神未下手前，便被天庭中的眾仙給逮個正著，蒼菱大神亦是因為這般，被眾仙逼跳了誅仙台，從此之後，在三界中灰飛煙滅。

  明明是已經灰飛煙滅的人了，可為何，還會在這五重天上出現幻影？難道，是因為這些仙草？

  水鏡並非消散去，只換了一幕又一幕的畫卷，從重重仙閣，到梨花樹樹，被風吹散了枝葉。最終卻落在了一扇屏風前，那屏風面上繪了梧桐樹，風娓娓吹落梧桐葉，落在她的手心。

  她站在屏風前，細細撫摸著屏風上的樹葉，悽然落淚：「其實，你永遠都不曉得，我當時是多麼的喜歡你。梨苫宮的這一千年中，我將你當作了親人，將你當作了愛人。可這一切，你都視若無睹。我明白你心中永遠都是只有素玟郡主的，假如，假如她還活著，你便不用這般拼死拼活了。如今，只剩下大羅天上的一副肉體，魂魄歸去，只有我明白，你是不願意回來罷了。」

  「長清，你走的這樣決絕，可曾記過，我幼時你曾同我說過，待到我三千歲成年的時候，要攜我去崑崙山看百鳥朝鳳？恐怕這種事，過了一千年，你早便忘記了罷……可我還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我一直害怕你會毀約，沒想到，你終究是離開了我去了。」

  她口中的人，應該是長清大神罷？我站在水鏡前，看著那鏡中的女子眼角濕潤，嘴角卻是含著笑。

  這四海八荒，何人不知曉長清大神愛的是素玟郡主，她這樣用心，後來還是失去了一切。長清給了她一千的安穩，卻是奪走了她一生的情義。

  水鏡中雲煙翻滾，再一睜開眼睛，便現出一副梨花掉落的模樣。彼時小女孩坐在樹下小憩，男子修長的身影恍若世外謫仙，抬起大手在女孩的頭上揉了揉，和聲道：「竟然又在樹下睡著了。」愛惜的責怪了句後，又俯身將女孩抱進懷中，小心拂去女孩身上的落花，抱進懷中。

  「師叔會一直陪著蒼菱麼？」

  「嗯，會的。」

  「蒼菱喜歡陪在師叔的身旁，蒼菱不想飛升，蒼菱只想這樣平淡的在師叔身邊就好。」

  「傻丫頭，你可知道，做神仙的，只有飛升了，才能繼續活下去。你要好好修煉，這樣，就能陪師叔一輩子了。」

  那聲音，嘶啞中裹著悲切，「師叔，你不是說要蒼菱陪你一輩子的麼，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卻要反悔了？你說，我這張臉像素玟郡主，可你不知道，我同素玟郡主一樣，都將心給了你。從此之後，蒼菱沒有心，你這一走，便是將蒼菱的心，一同化為荒蕪。」

  水鏡中的女子身影漸漸模糊，衣衫化為梨花片片，從鏡中溢出，我抬手接住那飛花，轉眼卻在我的眼前消失的一乾二淨。蒼菱，長清，為何這些我能看到，你們，又都在執念著什麼。

  五重天中的光芒依舊，四下的祥雲若飛舞的彩綢，水鏡恍恍然然成一泓清泉，灑在仙草之上。我俯身抬指在仙草上撫了撫，那仙草猛的一收葉，便割破了我的手指。我匆忙的收回手，但依舊是為時已晚，殷紅的鮮血溢出皮肉，若雪中紅梅。

  驀然間，我眼前變得漸漸模糊，腦子中卻是一時間不知從何串出來許多記憶，至於那些記憶究竟是什麼，我沒辦法知曉個一清二楚，可卻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出了五重天時，子梨已然在那裡等了許久，見我出來後便慌張的闊步走來，我將手中的仙草給了他，對於剛剛的事，有些掛在心尖：「我想，問你一件事。」

  他道：「你去五重天，可曾遇見什麼東西？」

  我點頭：「是遇見過。」閉了閉眼睛，撫著沉痛的額頭道：「我遇見了長清大神，和你們天族的那為蒼菱大神。」

  他微微一愣，道：「你竟然遇見了他們？不可能，長清大神和蒼菱大神都已經隕落幾百年了，你看見的，難不成是他們留在五重天的仙澤？」

  聽說，神仙隕落之後，其周身的仙澤會攜著她元神中的記憶，飄散四海八荒，但這些東西，在尋常地方是見不到的。也許是因為五重天情勢危急，長清大神又是很久之前掌管五重天的神仙，這些仙澤才會落在仙草之上，只是我有些倒霉罷了，無意間撞見。還看見了長清大神與蒼菱大神之間的恩怨。

  怪不得當年蒼菱大神會選擇冒險去砸八荒鏡，原來，是因為她用自己未來的仙壽，與上蒼交換飛升大神的劫難。

  祖神還未歸隱八荒時，曾同我提及過，這天族的大神，乃是上萬年才可生出一個有靈根的。開天闢地幾十萬年以來，九重天的天族也僅僅只有三位大神，到如今，卻是一個也沒能活下來。

  「嗯，若是我猜的沒錯，我看見的那兩個人，也只是很久之前留下來的幻影罷了。」指間的傷口愈發疼痛，我轉過身，同子梨道：「我們還是快些回人間吧，這回清草，你趕先給影淵用了。至於我，這幾日會回冥界閉關修煉，說不準，還能提前恢復法力。」

  他皺了眉頭，道：「你除卻遇見了這些之外，可還被什麼傷到？五重天如今戾氣太重，你身上沒有修為護著，我擔心，你會出了什麼事。」

  我拂了拂袖子，輕聲道：「無事，我並未在五重天受傷，只是這幾日，我不能留在人間罷了。你，同影淵說一聲，若是有什麼事，便讓黑白無常去冥界告知我。」

  五重天的戾氣的確太重，方才因著失意被仙草割傷了手指，如今五重天的戾氣已經透過傷口蔓延至我的周身，影淵他向來護我護的緊，若是知曉我受傷了，一定會關心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