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紅塵皆是過眼繁花
2024-06-09 17:24:31
作者: 上九殿下
凡人死前,都會格外眷念生前的事,我瞥了一眼退在一旁小聲哭泣的女官,桌案上的彩繪花瓶中,前幾日採下的菊花枯萎的只剩下一副軀殼。
她嘴角噙著笑,眼光渙散,卻十分認真的說道:「我十八歲的那年,見到了他,那時候,他是皇子,我是丞相家的千金。我阿爹阿娘,只有我弟弟一個兒子,對我也是格外的寵愛。我爹,一直想讓我嫁給一個平常家的兒郎,他同我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說完這句話,似乎是用了不少力氣,她哽了哽嗓門,繼續用力道:「我初見他的時候,他在丞相府教我弟弟寫字,我很好奇他是誰,就去問爹爹,爹爹說,他是皇子。也許是命中注定,自從那一次之後,我常常在丞相府中見到他,我喜歡看他認真的模樣,明明,明明許多次我都有機會,能夠上前接近他,可是我卻不敢,我害怕,害怕自己是個尋常女子,入不得皇子的眼。」
「那一年,他與其他皇子爭取儲君之位,老皇上轉眼便快不行了,他同我父親做了交易,若是,若是讓他做了皇上,他便娶了我,封為皇后……」皇上皇后的字眼極快的將她眼眶中淚水引了出來,她貝齒咬著下唇,艱難道:「我那時,真的很高興,可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交易,永遠都是交易,我在他的眼中,只是個能夠讓他當上皇帝的交易品,只是個能讓他成功的棋子。大婚那夜,他同我說,寧負天下,不負我。我真正當了真,也許我真的是太傻了吧。我想了那麼久,念了那麼久的人,竟然只將我當作墊腳石,可我真的愛他啊。我想和他天荒地老,我不介意他有很多很多妃子,也不介意他會同別人有了情,我只在乎,我愛的是他。」
「那時候,我真的太傻,相信了他的話,直到,我兒子被毒死的那一天,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個圈套,等著我跳進去的圈套!」她十指緊攥,骨節泛白,語氣也有些激動,最後生生咽了一口氣,才緩了過來。
我不忍心的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只好勸道:「你病著,不該這樣情緒大起大落,至少你現在活著,便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我的孩子卻死了。那一夜,我記得那一夜,是他親自將那碗粥餵了我,我傻傻的喝了下去,我們的孩子便是在那一夜,化作一灘血水,他說,他不願意讓我懷上孩子,是因為害怕我爹的兵權,我爹功高震主,若是我有了孩子,他不知道日後整個朝廷會不會都被我爹把持在手中。我爹,不是那樣的人,我爹從來沒有想過要當皇帝,這一切,都是他害怕罷了!」她眼眶中的淚水凝結成冰塊,忍住痛道:「陳貴妃給我餵了毒藥,我僥倖活了下來,之後卻得知我全家一百多口,都被皇上一道密旨殺了,我萬念俱灰,我以為自己是活不了了,沒想到,竟然活了下來,可為什麼我還在他的身邊,我想離開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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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染濕了被褥,我握著她的手,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為好,「嵐葉,這世上,有得必有失,你何嘗不能忘掉這一切,假若重新開始,一切都是有轉機的。」
「我不要。」她含淚搖頭:「我不要忘記這些,他帶給我的痛,我承受不住。」
「可你是皇后,你如今還是他的妻子,嵐葉,忘掉這些。」
她睜著幽水般的眸子,下唇咬出了血絲,呆滯的看著床頭簾幔上繡著的時令花:「嵐葉一生,都在為他活,而他,原本就不想讓我活著,他賜予了我滿身傷痕,又怎麼奢望我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傷疤道道落在心上,又怎能癒合?」沉下聲,卻突然笑出口:「今日,宮中一定很熱鬧吧。這皇宮中的每個女子,不過都是他枕邊的玩物罷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她的錯,便是錯在喜歡了一個帝王。
那一日,她吐了不少的血,我命人去請皇帝的時候,逢上了玉妃娘娘的人多加阻撓,不過索性是請了來,只是那時候嵐葉已經昏睡了過去。
太醫顫抖著袖子,跪地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怕是,怕是,怕是……」
結局也只有一個,便是最壞的。我坐在一旁安靜的吃茶,只聽元尚沉聲問了句:「怕是什麼?」聲音中沒有太多的怒火,多的不過是些頹然罷了。
「怕是,熬不過今年了。」老太醫抖著嗓門才道完了這句話,只是此話尾音剛落,那身著明黃色袍子的男人,便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他們終究是有些情義的,元尚昏倒之後,老太醫們更是慌慌張張的命人將皇上抬上床榻,診斷了許久,才斷出一個氣急攻心,昏迷不醒而已。
「皇后娘娘病入膏肓,皇帝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這皇宮中,怕是不太平了。」子梨正一門心思的欣賞自己那柄剛得的扇子,悠閒的道出了這句話。
彼時我正纏著影淵給我繪屏風,要說我這三十萬年的神仙生涯中,沒有什麼癖好,卻是偏偏喜愛屏風。畫苑送來的屏風上繪了秋海棠,時常聽見子梨說影淵字寫的極好,今日見他正正經經寫字的時候,也著實驚了一驚。
那字跡真正是端端正正,每一筆都下的十分有力度,我兩眼直勾勾的落在屏風上,隨後極快的朝著小白吩咐了句:「你趕明兒回冥界的時候,記得把我這扇屏風給帶回去。」
小白歡快的點點頭,影淵將手中筆放回筆架子上,拂了拂袖子:「你若是喜歡,我日日給你寫。」
我受寵若驚的點頭,輕輕撫著屏風面上的花紋,見子梨手中多了一把好看的扇子,便道:「你還是多放些心思在扇子上吧,人間的事,我們也不好插手。」
「難得你說出這樣清閒的話,那皇后娘娘的元神,可是你的好友,你怎能見死不救。」
我頓下手指滑落的動作,停在屏風一寸花葉處,嘆息了一句:「你不也同我說了麼,這是她的劫難,我沒有辦法,你也沒有辦法。」
他合起扇子,端正道:「女司命說的極是,看來是子梨膚淺了。」
我拾起桌上的茶遞給影淵,「我聽說,皇上醒了之後,怪罪了玉妃,玉妃果然還是小覷了嵐葉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於言,他去求情,皇上震怒,恰巧徐華夫人藉機向皇上告狀,說玉妃與畫苑畫師於言有私情,還拿出了當年於府將玉妃送進宮前曾給於言和玉妃定下娃娃親的證據。」
「八荒鏡還未到歸位的時辰,於言,他在人間受的苦難,算不得功德圓滿。」他接過茶杯,緩緩道。
我坐在一旁,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這樣說來,於言他這次,應該不算什麼大災大難,這樣來說,他那個皇帝老爹暫時不會斬了他……」
「對了!」子梨不知為何,驀然間合起扇子如恍然大悟的驚喜一聲,我愣愣的敲了過去,卻見子梨一副靈台清醒的模樣:「既然八荒鏡未到歸位的時辰,不若我們便幫一幫於言,藉機讓皇帝知道於言是他的兒子,到時候,自己兒子喜歡上自己女人的滋味,定然是不好受!」
聽完這些話後,我不由得吸了口涼氣,驚嘆道:「子梨,你果然是條漢子!」
他『啪』的一聲展開摺扇,繼續道:「八荒鏡一生之中會有八十八難,一難不多,可一難也不少,若是藉機讓八荒鏡最後一難提前到來,那時候,八荒鏡自然會功德圓滿,回歸九重天,咱們也不用巴巴的等著八荒鏡歸位的時辰。」
雖然這個法子有些惡毒,但我還是贊同的點點頭,瞧向影淵道:「五重天既然情況不妙,也只有這樣了,雖然這樣做的確缺德,但是索性是子梨這個缺心眼的想出來的,到時候就算被雷劈,也不會牽扯到我們。」
子梨愣是抖了半晌嘴角,才恢復了正常,接過我的話道:「帝座可是擔心提前讓八荒鏡歸位會妨礙八荒鏡中蒼生的命脈?這個倒是不用太過擔心,我昨日從天宮中回來的時候,遇見了身在凡間的明珏天尊,天尊說八荒鏡的最後一難,便是情劫,因著情劫與其他劫難不同,早片刻,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明珏天尊?」我拾著桌上的杯子站起身,「他什麼時候來人間的?」
影淵道:「你去冥界的那一日,明珏天尊來人間見了我,我去尋你的時候,白無常說你有急事回了冥界,你自然是沒有見到。」
我握著杯子哦了一聲,回想起來水兒與小玉說的話,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上一次小玉說宮中來了一個長得極為俊美的男人拜訪你,我當時還有些不相信。」
「極為俊美?這番話是水兒同你說的?」他輕描淡寫的問了句,儘管容色沒有太大改變,可我總覺得這句話問的有些詭異,於是只好裝模作樣的咳了聲:「其實,在我心中俊美這兩個字只是為了衡量他是不是男人,像影淵你這種的男人,俊美這兩個字簡直就是玷污了你的氣質,你可是天帝,堪堪算得上絕色!」
想來我自從和影淵在一起之後,這拍馬屁的功夫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連子梨也差些嗆了口茶,暗暗的道了句:「女司命,你的口才越發厲害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轉瞬便捂著杯子喝水,不過這種拍馬屁的話對於影淵來說似乎很是受用,他撂下杯盞,威儀的道了句:「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