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 白光

  在雙眼將要合上的時候，衛蓮的意識便已經更先一步墮入了黑暗。

  在身體這樣虛弱的情況下，衛蓮卻發現自己的感覺變得清醒了起來。

  這也許是因為在這座空空蕩蕩的山腹之內連一絲微風也沒有的緣故。

  又或者，只是因為自己死期已至。

  在族中的時候衛蓮就曾經見過壽命至終之人在臨死前出現的異樣狀況，分明是極為虛弱的身體，卻可以在死前的最後時刻，爆發出看起來幾乎與健康時候無異的神采來。

  族中的醫師們管這種現象叫做魂落。其中緣由，卻至今沒有一名醫師能夠解釋清楚。

  

  自己眼下的情況，大概就是所謂的魂落了。

  那麼這樣看來，自己恐怕已經是必死無疑，而且就算是有這魂落，以自己這副殘破的身軀，大概也難以做出什麼事情來。

  眼下的情況，就算是想要不甘的大吼一聲，身體也已經不允許了。

  與籠罩意識的黑暗相稱的，衛蓮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變得冰冷。

  身體的感覺甚至讓他生出一絲衝動，想要抓緊身邊的禦寒裝備。

  只是在這種時候，衛蓮卻連抬起手臂來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除了呼吸和心跳，身體的任何動作都仿佛是負擔一般。

  衛蓮不由蜷曲起身體來，在一個瞬間，他幾乎是感覺自己回到了許久許久以前。

  在一個安全溫暖的封閉環境之中，自己所擁有的唯有心跳。

  衛蓮感覺到心中被恐懼籠罩。

  自己早就已經做好了為那名大人的目標奉獻上生命的覺悟，即便是在片刻之前，自己能夠明確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的時候，衛蓮對自己的心念也沒有過絲毫的懷疑。

  然而在眼下，死神已經行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恐懼最終還是悄無聲息的從心中那不見底的深淵下爬了上來。

  衛蓮感覺到羞愧，但是羞愧在這樣的恐懼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下一秒鐘，本應已經沉進了黑暗之中的意識，卻忽然出現在了另外的一副場景面前。

  高山流水，大道細田，人來人往，這是一個空前強大的國家，立於國家權勢之巔的，乃是一個家族。

  家族的宅邸之外，重軍待命，諸侯聽令，高樓之上，一人憑欄遠眺，將天下絕景盡數攬入眼中。

  那人的氣質非凡，此刻凌風駕霧，更顯無限威嚴。眉眼之間，仿佛暗藏瓊宇。

  看向那人的容顏，便是當今善城蓮家家主，隱蓮。

  而在隱蓮身後兩側，兩人分別侍立，一名獨臂男子，一名風華絕代的美麗女子。

  意識瞬間轉移到那名獨臂男子身上，衛蓮操控男子的視線朝著身旁的女子看去，卻正好迎上女子悄然投過來的視線。

  兩人目光相交，女子面色微紅，但卻不閃不避，反而更是大膽的直接走了過來，探出一條柔嫩手臂，直接攔住衛蓮意識操縱之下的男子的胳膊，整個人都親昵的偎依了上來。

  衛蓮下意識的一驚，連忙抬起視線朝著前方那名男子看了過去。

  那男子分明覺出了身後的動靜，但是卻絲毫不驚，在感受到了衛蓮的視線之後，緩緩轉過頭來，面上帶有無盡的溫和笑意。

  男子行走到衛蓮跟前，旁邊的女子將身體貼得更緊。

  衛蓮察覺到自己的心臟前所未有的劇烈跳動起來，縱然想要移動步子，腳下卻也難以邁出半分來。

  而堅實的手臂上清晰的感受到身旁佳人的柔軟身軀，讓衛蓮的意識逐漸放鬆下來。

  隱蓮走過來，伸出兩隻手，一手拉起那古靈精怪的女子的手，另一手搭在衛蓮的肩膀之上，微微轉頭，視線穿越漫天濃霧。

  衛蓮下意識的順著男子的視線朝前看去。繁華街市清晰可見，嚴陣以待的軍隊氣勢浩然。

  再將視線看得遠些，唯有晴空明日方可與這等景致媲美。

  猛然間，衛蓮眼前被懸在天際的烈日所放射出來的光芒一晃，令他的意識一陣飄忽。

  隨後衛蓮只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猛然朝下方墜去，仿佛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一般。

  若在平時，這樣的不測僅僅憑藉著衛蓮的身手也可輕易化解，但是這種時候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衛蓮竟然連將一條腿朝後撤動一分也做不到。只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身旁的兩人在自己的視線之中越來越遠。

  而到最後，只能感覺到猛地一陣衝擊力傳來，衛蓮整個人都驚醒了過來。

  身體依舊感到發冷，背後的傷口造成的痛楚倒是已經緩解了許多，甚至已經感受不到其中的刺激。

  眼前的景物全部消失，沒有高樓，沒有大軍，沒有魂牽夢縈的那兩人，有的只是潔白光滑的地板和寬闊的空間。

  方才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一場夢境。

  只是那夢境的感覺卻又真實得令衛蓮滿心嚮往。

  倘若那裡就是自己死後將會前往的地方，那麼這樣的結局也並非沒有令人期待之處。

  衛蓮擠出一絲力氣扯動嘴角笑了笑，呼出的氣息讓他感受到了切實的生機。

  自己還活著。

  下一秒鐘，衛蓮便意識到，就算剛才的夢境全都是虛妄的，但是卻有一樣東西似乎確實存在。

  那在夢境的最後，將自己驚醒過來的那道耀眼白光。

  衛蓮懷疑自己的意識依舊不清醒，在反覆的確認之後，他終於明白過來，那道光的存在是真實的。

  只是與在夢中的情況稍微有些不一樣。

  在夢裡的時候，白光來源於懸掛在天際的太陽，但是在眼下的環境中，拿到白光卻是來自於地面，在視線的前方，距離整個山腹內部的中間位置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在泛著柔和光線的地面，有一塊地方，所發出的光線稍微有些異樣。

  正是這一道白光，才將衛蓮從夢境之中喚醒了過來。

  那裡存在著什麼東西，是自己之前沒有察覺到，但是在現在的這個姿勢下卻偶然瞥見了的。

  衛蓮轉動了一下腦袋，再次從已經油盡燈枯的身體中擠出一絲力氣，再擠出一些。

  最終，仿佛完成了一個奇蹟一般，拖著已經接近死亡的這個身體，衛蓮緩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