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不想，實不能

  那日擂台初試已完，按照舊例，所有人歇息一天，勝者再行比試。

  

  這一日喘息，有的人整日待在房間收斂心神，有的人前往訓練場維持身體活力和鬥志，也有的人在之前的比賽之中略有受傷，此時也靜心療傷。眾人皆知，明日的比賽將會比昨日的更要激烈上許多，誰都不敢輕視。

  即使是在昨日的比賽之中因敗退場的人，此時也心無他意，此次族中擂台比試，可是比往年的有看頭得多！

  前幾年，嘯天雖然實力不凡，但看他昨日在擂台上的身手，這一年間即使是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他實力的長進也不足。膽寒之餘，眾人不覺想到，以昨日嘯天那般攻勢，即使是族中一些長輩對上了，也怕是討不了好，更別說自己一眾小輩。

  那修月，昨日比試只因對手是平時頗為疼愛的妹妹，因此也未顯露多少功夫，可是其實力卻無人懷疑。平日裡族中有些輕佻青年想要逗弄於她，但是卻無一人從其手中占到半分便宜。雖是女子之身，可其平時練習格鬥技的刻苦程度，令族中不少青年都覺得汗顏。

  此外此次比試，族中也冒出不少好手，甚至有些是平時少見的面孔，如那日對決那壯瘦二人一般，想來都是心懷大志，平日忙著苦練功夫，與他人少有走動之人。

  然而，要說明日最大的看點，卻是那名噪一時的族中廢物，落天。

  不論是親眼所見也好，聽聞傳言也罷，按照大多人心中的印象，落天的形象乃是一個對手連真功夫都尚未使出，就被打得倒地吐血的弱不禁風之輩。

  一直以來，都只是作為眾人嘲笑與調侃的對象存在的落天，昨日在擂台之上只用了甚為輕慢的一招，便將族中一名好手放倒在地，不省人事。有站得近的，觀落天態勢，連氣息都未曾紊亂。這般作為，如何不令眾人大跌眼鏡！

  驚訝之餘，大家便不免猜測，這昔日廢物如今看似有了些手段，只是不知道，他的身手，究竟到達了什麼樣的程度。

  更有好事之人，大發宣傳自己的猜測，說是根據落天輕描淡寫便解決對方的樣子，若其動起真功夫來，恐怕能直逼族中高手，即使對對上嘯天，也有幾分勝算。

  如此種種，更是將落天推上了近日的風口浪尖。不厭其煩的落天只得前往書房，以求一片清淨。然而即使在這途中，落天也能感覺到周圍人幾乎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來到書房，落天一邊搖頭苦笑一邊坐下打開《太極全法》，用心研習一番書中所說。片刻未過，落天便覺心中煩躁大為減輕，不由得略微驚嘆，想不到這書中所說，竟然還有這般效果。於是便更加用心修習，略有感想，便站起來拳打一番。身隨心動，漸入佳境，不知不覺便忘記了時間流逝......

  「今日比試，上台之人皆為族中好手，你們日後都是族中棟樑。習武修心，望你們苦練格鬥技術之餘，不要懈怠了心志修行。記住，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說完這些鼓舞族中年輕一輩的話，身為族長，同時也是落天的父親的戰天，轉身闊步離開擂台，來到不遠處的看台坐下。

  族中一年一度的年輕一輩的擂台比試，族長皆會來現場查看一番，既是對參賽者起個振奮作用，也是為了觀察族中的人才。但是戰天坐在高台之上，眼睛卻總是忍不住在人群之中掃來掃去。

  旁邊的族人看這昔日在戰場上駕駛著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烈虎」機甲的男人，此時卻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心中皆是忍不住一陣好笑。

  之前的初試這戰天未曾親臨現場，只怕是擔心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給自己丟臉。卻不曾想到落天在比試中乾淨利落的解決了對手，賽後聽到這一消息的族長，驚得連手中熱茶尚未涼透也不顧，一口吞了下去，一臉驚愕的問前去報告之人，「你說什麼？」

  那番表情，當真是前所未見，報告之人都忍不住差點笑了出來，還好他機靈，連忙大聲將落天比試情形喊了一番，才堪堪忍住。

  今天他來此雖是因為族長身份，但是誰有看不出來他那顆心此時飛到了哪裡？

  受到族長一番激勵，擂台之下的參賽族人果然皆是浮現出一縷熱切表情，更有第一次參賽的年輕人，一想到一會自己能在族長注視下一展身手，頓時將戰天剛才那番「勝人，自勝」的話拋到了腦後，只恨不得能夠對上此時風頭最盛的嘯天，然後將其打敗，在族長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今日比試，規則與前日一樣，皆按所抽之號決定對手，第一場獲勝者，則獲得八強資格，最後決出族中年輕一輩之中最優秀的四人。念到名字的人，上台抽號。」說完，主持人便開始主持抽籤。

  片刻之後，比試開始。

  「第一組，3號，14號。二人上台。」

  ......

  不愧是前日之賽的優勝者，果然厲害！不遠處，落天凝神看著台上二人的比試，暗暗驚嘆。

  台上二人身手自不用多說，看拳來腳往之間，皆是功底紮實之人。而二人出手之間更是凌厲，族中格鬥技法本就是剛猛之術，此番二人全力施展出來，更是聲勢驚人。離得較近的人，甚至能感到拳腳揮動之時帶起的陣陣勁風，厲害！

  高手過招，毫不黏贅，不多時，二人比試已見分曉。其中一人不慎被對方一拳打中，臉往邊上一偏，不料他非但沒有失去重心，反而憋住一口氣，扭腰抬腿，順勢一腳踢中對方頭部，將對方砸暈在地。待得幾番趔趄，站穩之後，方才鼻息粗重，偏過頭，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沫。

  待主持人檢查倒地族人傷勢，確認無礙之後，宣布此人獲勝。台下頓時響起一陣叫好之聲。

  「下一場，8號，15號，二人上台。」

  落天確認自己手中號碼，便提步上台，還未站定，便聽得台下一陣噓聲。

  詫異之餘抬頭望去，不禁呆住身形，面露難色。無他，此時站在他對面的，正是前日在台上與馨兒戲耍一番的族中美女，修月。

  落天此時頗覺難堪，他倒是從未想過自己會與女人交手。

  不比其他族人，他平日頗為自閉，極少與人交流，也幾乎從未去過訓練場，對族人身手也不甚了解。

  之前比試，自己雖然在台下觀戰，但台上修月與熏兒對戰，分明未曾使出全力，對於修月而言，只怕玩鬧之心還要多一些。

  他只看面前女子面色潔白如雪，身材發育頗為出色，一頭秀髮簡單盤起，更顯英姿，實在是一個出色的女子。可是再怎麼樣，自己好歹也是男兒之身，對一個女人，出起手來難免有所顧慮。

  待二人抱手見禮，主持人宣布開始之後。修月卻看落天遲遲沒有動作，一雙眼睛左看右看的就是不正視自己，她哪裡猜不到落天心思？

  想到此處，心頭不由火起。落天對修月的女兒之身頗有顧慮，在修月眼裡看來卻是與羞辱無意。

  修月幼時，便因長相可愛十分討人喜歡，自己也頗為高興。及至逐漸成長，容貌越發亮麗，女兒心思也逐漸敏感，便發覺周圍的一些族中青年接近自己，與自己交好，皆是衝著自己的身材臉蛋。偶爾不勝其煩，不禁嗔怒出聲，卻令對方更加得意，甚至放肆出聲大笑。

  身在天字家，耳濡目染，修月自幼也是好勝心頗強，如何容忍得了這般輕薄？

  直到那日，又有不正經的族中青年找上自己，百般糾纏。厭煩之餘，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被路過的族中兄長見到，那人一過來，糾纏自己的青年便都沒了聲音，被其怒目一掃，便紛紛逃避。自那日起，修月便將那高大身影之人的名字牢記心間，嘯天。

  「身在族中，要麼遊手好閒，要麼努力精進，那般不長進的廢物，不必對他們客氣。可惜，你只是一個女兒身，不然認真修習族中格鬥技，稍微精通，他們也不敢放肆。」替修月解決麻煩，嘯天便轉身離去。

  女兒身，女兒身，女兒身......

  修月低聲念道，驀地，修月抬起頭來，衝著嘯天背影大聲喊道，「女兒身，便不能有所成嗎？女兒身，便不得修習格鬥技嗎？」

  嘯天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無妨，只是女兒之身修習格鬥技術，頗為艱苦。若要有所成，需費心許多。」

  「何況格鬥技說到底只是輔助，機甲駕駛才是主要，在格鬥技上花費太多心思，並非上策，」看修月神色並無半分動搖，嘯天不再多言，沉聲道，「隨我來。」

  語畢，大步走去，修月連忙緊步追上。

  自那日起，族中訓練場，便多了一朵惹人憐愛的蓮花，隨著時日見長，昔日蓮花，如今已成為一朵雖然嬌艷，但卻冷傲的梅花。

  此時擂台之上，族中青年憑著平日苦練決高低，而落天卻因顧慮自己身份而遲遲不出手，如何不令修月心頭起火？

  幾年來，她無數個日夜苦修，在這族中再無敢輕視她之人。今日落天此番舉動，直接令她回想起昔日不快。

  也好，趁著今日擂台比試，震懾一番族中紈絝，拿你開刀吧。心中想法落定，修月不再遲疑，朝落天衝去。

  看著修月迅速接近的身影，落天心中一驚。前日比試，並未見到修月功夫，此時看來，她絕非尋常女子，自己小看她了！

  還不待面上驚訝神色消退，修月已經貼身近前，一聲嬌喝，一隻雪白的拳頭已經在落天眼中急速放大。這女人，上來就直接招呼面門！

  來不及多想，落天左腳橫移，閃過修月身形，就準備在修月背上一按，令其失去平衡。然而還不待落天出手，修月已經穩住身形，一個擰身，一腳支地，身體劃出一個美麗的弧度，另一隻腳就朝落天踢來。

  落天聽得風聲，知道這一腳來勢兇猛。連忙將上身後彎，躲過這一腳。順手貼住修月大腿後側，來不及用心品味這被不知多少人遐想的大腿彈性，用力一推，令修月這一擊未中的踢腿勢力更猛。修月收不住力，腳剛沾地，整個人就站立不穩要朝前攙去。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後伸出，扶住了修月的肩膀，助修月站定。

  修月扭頭看去，落天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滑稽表情，嘴角和眉毛也不住抽動。想來他也是不自覺的出手扶住自己。

  然而被落天扶住，還是令得修月心頭火大，用力打開落天的手。急速拉開二人距離。

  落天此刻也頗覺難受，剛才若是順勢一推，修月定會失去重心，自己這手怎麼就不聽指揮呢。

  看到修月又要朝自己攻過來，落天連忙擺好架勢。

  修月剛才吃了一個暗虧，但此刻出力仍然不敢有所保留，她揮動拳頭朝落天胸口砸去，同時腳步保持靈活，隨時準備待落天朝左右閃躲只是進行追擊。

  然而不曾想到，落天不躲不閃，亦不招架，而是抓住自己手腕用力一帶，趁自己衝力變猛的時候，身形忽然一矮，側著身子就用肩膀朝自己胸口撞來。

  落天按照平日練習不自覺的將這一招使出，頓時發覺不妥，這一撞若是別人倒也算了，可是此時面對的是修月。

  來不及細想，看著修月迅速靠近的豐滿胸脯，落天連忙右腳後移，將修月讓了過去，饒是如此，自己的左腳也將修月收勢不住的身形略微絆到，令修月差點摔倒在地。

  修月穩住身形，回頭望去，落天仍舊站在原地，並未乘勝追擊，只是臉上流露出些許為難之色。

  修月兩次失利，別人看得出，她自己更是心下明白。落天始終沒有主動向他出手，甚至還出手助她。這令修月頗覺不快。

  「你為何不出手，莫非是覺得我是女子，在有意讓我？」修月面色冷峻，對落天發問。

  「？」落天稍微一愣，發覺修月有所誤會，自己所修習的這一套太極拳法不可謂不妙，然而令落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落天在其中竟然未曾發現任何主動進攻對手的說明！目前為止，自己所修習部分，皆為化解對手攻勢，甚至借對手攻勢來反擊對手的招數。

  「並非如此，我承認，我此前未曾想到與女子對手，因此交起手來略有失態。但是我不主動對你出手的原因卻不是這個，只因我所修習的格鬥技，」落天也顧不得對手相信不相信了，坦然說道，「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嗯？」修月不由秀美輕蹙，即使聰明如她，恐怕也未曾想到世間有如此奇特格鬥技法，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片刻，修月似乎是下定決心，她面向落天，冷傲的聲音傳遍全場。

  「我不在乎你修習的格鬥技法有何奇妙之處，但是此前我確實落於下風。你因我是女子方才未曾出全力，但是我既然站上擂台，便捨棄了女子身份，你如此做法，與羞辱我無異。你已經兩番讓我，若第三次我仍不能勝你，我自當認輸。」

  落天沒想到修月會這般做法，只得無奈的苦笑，點頭同意。

  修月見落天肯首，當下不再廢話，直接朝落天衝過來，揮拳直衝落天面門。落天見勢，連忙故技重施，伸手扶住對方手腕就要將修月身形帶動。

  不想修月此乃虛招！經過前兩次吃虧，修月已經明白自己若是直接進攻落天，落天定會藉助自己的沖勢，因此這一次進攻並非落天面門。拳頭看似兇猛迅速，其實並無多少力道，真要打中了，想必連淤青也不會有。此時看到落天著道，修月心中一喜，以拳變爪，手上加力，按住落天肩頭，整個人騰空躍起，藉助方才奔來的衝力，抬腿屈膝便朝落天臉上砸去！

  變故瞬起，落天左手還搭在修月右手的手腕上，此時見修月抬膝撞來，來不及多想，右腳後撤半步，同時兩手抓住修月右手右腕，使勁往左邊一盪。

  修月整個人躍起，完全憑按在落天左肩的一隻手著力，此時被落天以雙手盪開，頓時無處著力，心中一慌，身形不穩，側著身子掉在了擂台之上。

  台下頓時鴉雀無聲。

  不僅是因為修月這般孤傲的女神此時摔在地上的模樣，更是因為大家都知曉修月實力，平日族中格鬥技術稍差的人，在修月手中都討不了好，然而短短几分鐘之內，修月竟然三次進攻失利，而且偏偏不是別人，而是在這個族中盛傳的廢物手中！

  修月摔倒在地，卻並未受傷，迅速站起身來，拍了拍沾上的灰塵。目光定定的看著一臉內疚的落天。

  落天此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要衝修月擠出一個笑容，笑了一半又覺得不妥，收又收不回去，臉上的表情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修月看著落天的樣子，皺了皺眉，不再言語，轉身朝台下走去。

  來到台下，修月不顧周圍人的眼光，直接朝前走去。自從自己苦練族中格鬥技有所精通以來，除了嘯天，少有人能勝過自己。然而即使被那些族人勝過，自己也未曾不滿。

  只是如今，被這個傳聞中的族中廢物輕易打敗，修月不由得一陣煩躁。自己刻苦練習不知道多久，可是這個落天，什麼時候竟如此厲害？去年的時候還是一介廢物，為何如此短時間能勝過自己？難道男女之差，竟然如此之大？

  心中亂如麻，修月也不看人，旁人此時也不敢去阻擾。然而偏偏，還有個不長眼的人擋在了自己面前，自己一不留神直接撞了上去。修月一臉不耐煩的抬起頭來，想要看看這個人是誰，然而看清此人，心頭火氣瞬間無蹤。

  「嘯天兄長？」看到此人是嘯天，修月瞬間想起自己剛才在台上的失態，不由得微微臉紅，手也輕輕垂下，悄悄的將剛才粘在身上還未擦乾淨的灰塵拂去。

  完事，修月抬頭看向嘯天，卻發現嘯天並未看向自己，待仔細看清嘯天神情，心頭卻不由得一緊。嘯天此時神情嚴肅，眉頭微皺，目光筆直的看著擂台，對周遭竟似毫不在意一般。

  修月心頭一動，扭頭順著嘯天的視線看去。

  擂台之上，落天一臉淡然笑容，筆直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