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其言也善（三）

  「啊？」周瑜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孫策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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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對於其部下還能做到肝膽相照，無私無愧，怎麼對於結義兄弟，倒要做出驅逐的事兒來？

  更何況，劉獻以三千兵力攻下了江夏，又施展道法救回了自己。周瑜想來，這人怎麼也該算入江東核心重臣的圈子了。怎麼孫策反而要讓自己......

  「我知道你不理解。」孫策低聲道，「不光是你，我自己做出這樣一個決策，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個小人，都覺得我自己虛偽狠毒，簡直忘恩負義......但是公瑾，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我給你交個實底......劉獻，就是劉協。」

  「劉協？」周瑜倒吸了一口涼氣，「哪個劉協......？」

  「大漢天子，皇帝劉協。」孫策一字一頓的道。

  「不，不可能吧......」周瑜難以置信，「皇帝......怎麼會跑到我們這裡來，還和孫郎你結拜了？」

  「大概是因為不堪曹孟德的壓迫吧。」孫策低聲道，「總之，我這樣說，你總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當然......你若是確定劉獻就是劉協，那我們肯定是留不得他了。」周瑜冷聲道，「若是他自己落魄來投，而且沒什麼本事，倒是一張好牌，咱們大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是他手下有自己的部隊，而且他的用兵之能鬼神莫測，更是身懷道法......這樣的能力，再加上這樣的身份，這對於我江東而言就是一桶火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燒起來。」

  「想個主意，最好能讓他主動離開。畢竟那是你我的兄弟，咱們還是儘量別傷了他。」孫策道，「好了，你去將他叫來吧。我最後還有些話，要對他......咳咳，要對他說。」

  看著孫策青白間雜的臉色，周瑜哪會不知道孫策的生命正在飛速流逝。但是此時，他卻無能為力。

  「我這就去，伯符，你撐住。」周瑜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老三，孫郎讓你進去。」院子外面，周瑜神色複雜的看了劉協一眼。

  劉協並未仔細觀察周瑜的眼神，此時他的心思也都在孫策的身上。得知孫策叫他，劉協三步並做兩步趕忙進了房間內。

  轉身，將們關好，劉協關切的問道：「大哥，你......」

  「別叫我大哥。」孫策忽然道。

  「啊？」劉協一怔，「怎麼了？」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堂堂大漢天子，叫我做大哥，豈非折煞了孫某。」孫策本想大笑幾聲，但是笑到一般，卻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劉協嘆了口氣：「大哥啊，你這究竟是怎麼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你不想承認？呵......也難怪，你當然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孫策笑道，「那也罷了，老三啊......那這些話，就當是我說給皇上聽的，你用心記著，到時候轉達給他便是了。

  策這一生，有不少兄弟。但是策最為看重的二人，一則公瑾，還有一個就是那個自稱是劉獻的傢伙。

  在得知我的三弟是皇帝的時候，我大吃了一驚。我很不理解為什麼他放著好好的皇帝不做，卻隱姓埋名趕來與我結拜，策自問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面子。但是在隨後的相處之中，策發現這位皇帝真的是一位好兄弟。

  他若不是皇帝，今日託孤，便可再多一人了。但可惜，他是龍，是真龍天子。既然是龍，便總是要回到天上去的，江東對於這條龍而言，只是淺灘罷了。

  但是這個淺灘，卻是孫家人用了三代的努力，付出了無數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所以對於孫家來說，這份家業也絕不可能這麼輕易的便捨去了。」

  「我知道。」劉協臉色凝重，「大哥，你別說了......」

  「不行，這些話我必須都說出來，否則死也死的不痛快。」孫策道，「我的好兄弟，居然是皇帝......如果我是大漢的忠臣，我是不是應該把整個江東都貢獻給皇帝陛下，讓他再這裡再成立一個新朝廷，光復漢室？

  如果是這樣，也許史書上會將我描寫的如我父親孫堅一般，也許我們父子都會變成大漢的棟樑之臣吧。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啊。

  我死了，江東還有仲謀，還有孫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還有無數跟隨著我打天下的文臣武將。我忽然告訴他們......從此以後孫家不存在了，江東會變成第二個大漢朝廷，你們何去何從，全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吧......

  我能這麼說嗎？我若是這麼說了，我還是人嗎？」

  「我理解你的意思，大哥......我也沒想過跟你爭這些。」劉協沉聲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即使是現在，我也依然將這位大漢天子當做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依然珍惜我們一起並肩殺賊的那個夜晚。」孫策道，「可惜的是，很多事情，不是我們一兩個人的意志就可以左右、可以決定的。

  也許現在，你可以這麼說，但是總有一天，你很可能會『身不由己』。而我最怕的，就是你的身不由己。其實孫家要的不多，就是現在這麼一畝三分地，能讓孫家偏安在這一隅，北有長江之險，能擋住曹孟德的進攻，這就足夠了。

  陛下總有一天是要回許昌的，是要光復漢室的。那時候，也許我江東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但是......卻絕不會想要成為陛下通往皇位的犧牲品。」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劉協道，「那便直說吧......伯符，你要我怎麼做？」

  孫策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將已經囑咐周瑜驅逐劉協的事說出來：「何去何從，是去是留......還是陛下自己拿主意吧。陛下，若你不是陛下該多好......那你會是策最好的兄弟。」

  「現在，你孫策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劉協長嘆了一聲。

  孫策忽然吃力的抬起雙手，做出了一個抱拳的姿態。

  然後，這個張狂一生，悖逆一生，蔑視大漢一生的江東霸主，說出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

  【臣孫策，拜見陛下。】

  說完，孫策吐出最後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然後，便再也沒有睜開。

  江東小霸王孫策，轟轟烈烈的一生，就這樣以一個近乎平淡的方式結束了。

  劉協攥住孫策的手，閉上眼睛，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淌了下來。

  流著淚，劉協一字一頓的恨聲道：「司、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