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其言也善（一）

  孫策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此時在他的身邊，已經坐滿了人。

  還好，房間雖然陌生，人總是熟悉的。

  甘寧、韓當、周泰、仲謀、尚香......

  「伯符，伯符你醒了！伯符醒了！」一道焦急卻依然悅耳靈動的聲音響起，孫策聽到這聲音，難以置信的轉過頭，卻發現周瑜果然也在人群之中。

  此時的周瑜眼窩深陷，眼圈青黑，眼睛裡更是布滿了血絲，雖然依稀猶是美周郎的模樣，但滿臉的憔悴卻是掩飾不了的。

  看來，他是已經不眠不休守著自己好幾天了。

  孫策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伸向周瑜，周瑜連忙過來一把攥住：「伯符，我在呢，沒事了伯符。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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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艱澀：「公瑾......你無恙了嗎？」

  「我好的很。」周瑜道，「是咱們那三弟按照《太平清領道》上記載的解法，幫我解開了【纏怨】，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昏過去了多久，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孫策問道。

  「你昏迷有半個月了。」周瑜輕嘆一聲，「這裡是荊州的刺史府。」

  「荊州......對了，荊州！」孫策連忙道，「荊州怎麼樣了？」

  「荊南四郡已經望風歸降，江陵現在有程老爺子守著，江夏則交給了黃老爺子，外面的事你不用擔心。」周瑜道，「襄陽內部現在也已經穩定了下來，我已經發出了安民告示，現在襄陽百姓都已經各安其分，關鍵還是跟幾大家族的交涉，不過也沒關係。咱們既然是以武力取荊襄，荊襄本地的豪門就不敢不讓咱們三分。

  這一仗，我們雖然損失了近萬的兵力，但荊州降兵從數量上已經足夠補足這個虧空。另外咱們既然占據了荊州，這裡人口眾多，兵源問題也可以不用擔心。」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三弟來了嗎？」孫策輕舒了口氣。

  「大哥，我在呢。」劉協從人堆里擠了過來。

  「看到你在就行了。」孫策笑了笑，環顧四周，道：「你們都先出去，在外面等著我......子布先生留一下。」

  「伯符，你......」看到孫策現在的表情，周瑜神色一變，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公瑾，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孫策與周瑜相互的默契已經到了「看對方一個眼神就知道他要表達什麼」的地步。因此，沒等周瑜把他想到的事說出口，孫策當即打斷了他，「先去等我，待會兒我有話單獨和你說。」

  「......是。」周瑜點了點頭，聲音卻有些哽咽，孫尚香更是無意間發現，周瑜的眼中，似乎已經泛起了淚光。

  眾人緩緩退出房間，房裡只留下了孫策與張昭兩個人。

  「子布先生......」孫策低聲道，「此時此刻，我要和你說一點兒掏心窩子的話......外人都說小霸王席捲江東，靠的是猛銳蓋世，是敢打敢拼。但是咱們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是沒有江東四大家族的支持，我下江東的軍資從何而來，地形圖又從何而來？

  所以說，孫家能有如今這般基業，與咱們江東的顧陸朱張是分不開的。而在這四家之中，又以子布先生代表的張家聲勢最盛，對我孫家的幫助也最大。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子布先生可以算作是四大家族在我江東的代言人了。」

  「孫郎言重了。」張昭忙道，「咱們四家與孫郎本就是同心和氣......」

  「我知道。」孫策擺了擺手，「我孫策沒什麼大本事，但唯有待人以誠，所以承蒙各位也坦誠相待。有我在，四大家族和我孫家提拔的江淮系文臣武將之間，相處倒也稱得上融洽。

  但是，我若不在了呢？」

  孫策這話可把老張昭嚇了一跳：「孫郎，你這是什麼話，你現在......」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醒了，但是我知道，我活不過今夜。」孫策道，「我能掙扎著醒過來，就是為了向各位......說說我的身後事。子布先生，你覺得在我之後，誰可任江東之主？」

  「這......」張昭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此等大事，並非我等可以揣度的。孫郎也不要過早的妄言生死，也許你好生將養，用不了幾天......」

  「算了，子布先生，這種客套話就別說了。」孫策嘆了口氣，「那我跟你透個底吧......我中意的，是我二弟孫權。」

  「仲謀？」張昭點點頭，「仲謀心思沉穩，但是銳氣不足。若要穩固江東，仲謀倒是個好材料，但要想開拓進取，仲謀恐怕有所不足......」

  「現在，荊州和江東都在我們手上，還要怎麼開拓進取？」孫策笑道，「再開拓進取，反而是窮兵黷武了。我選仲謀，正是為了讓他好好經營江東和荊州，只要這兩地能穩守不失，孫家建立一代帝業便不成問題。

  但是，仲謀畢竟年幼。雖然他智謀過人，但是很多人情世故方面的東西，他還是把握的不到位。仲謀是個有事喜歡藏在心裡的人，這樣的人做主君，會給手下文武一種神秘感，這是好事。但太過神秘了，卻會使得手下離心離德，到最後身邊連個可用的人都沒了，這便是壞事了。

  所以，我單獨留下子布先生，就是為了託孤於先生啊。請先生今後能全力輔佐仲謀，以仲謀的性格，恐怕他無法做到團結四大家族和江淮武將於一身，他能做到的只有相互制衡。而在這過程中，子布先生的態度就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老臣明白了。」張昭重重的一點頭，「也就是說，老臣好比是一座橋，一座架在世家和仲謀之間的橋，通過老臣，仲謀可以不被世家掣肘，而世家也不會被仲謀猜忌提防。但，要做到這一點，老臣就需要孫郎你給仲謀一個信號......一個讓他可以完全信任老夫的信號。」

  「這是自然......從今以後，江東內政，唯子布先生馬首是瞻。」孫策道，「我會告訴仲謀......【內事不決問張昭】。」

  「若此，臣才敢應承此重擔。」張昭重重向孫策施禮道。

  「好......」孫策道，「子布先生，千萬別忘了今天的承諾啊......先生請去吧，順便請幫我把仲謀和尚香叫過來.....哦對了，還有呂蒙那小子，讓他也一併過來吧。」

  「是。」張昭應了一聲，卻有些奇怪，為什麼孫郎在這種時候會想起呂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