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明爭暗鬥

  六月，炎光炙烤著大地。

  空氣都好像要燃燒起來一般，整個荊襄似乎都處在一個巨大的蒸籠里。人就算待著不動，沒兩分鐘也是一身透汗。

  然而，在這種環境之下。荊州刺史府的正堂上，氣氛卻是已經降到了冰點。

  正堂上，文臣武將整齊的排列在兩旁，沒有一個人感覺到炎熱。就算有汗，也是冷汗。

  劉表陰鬱的眼神緩緩掃過在場的所有文武，忽然一拍桌子怒吼道：「說話呀，怎麼都成啞巴啦！平時不是爭的挺厲害嗎？平時不是都願意搶著說嗎？怎麼現在全沒話說了？」

  眾人都將頭低了下去，更復無言。

  「偌大的一個江夏，足足兩萬守軍！說丟就丟了，還丟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上，人家手裡還就只有三千人！」劉表越說越氣，「這就是所謂的黃家名將？真是好本事啊！這還只是孫策派了他的義弟來。要是孫策親自來呢，是不是連江陵也要給我一併丟了去啊！」

  

  旁邊的黃射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荊州，我父守城不力，但也是戰至最後一刻，乃是一位真正戰死疆場的武將。大丈夫縱橫天下，馬革裹屍幸也，對此末將沒什麼好說的。但是斯人已去，還請荊州不要辱及先父。在下願做荊州先鋒，領兵為荊州奪回江夏，殺死那奪城武將，為我父親報仇。」

  黃射這番話是含著淚說的，黃祖的死真的使他傷心不已。但同時，黃祖死後，黃家的重任卻又都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現在黃家幾乎是被人奪了根基，總體實力不及原來七成。而越是如此，黃射越要打起精神，積極為黃家爭奪利益。

  以至於，他甚至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

  而如果讓黃射知道，殺死黃祖的是他曾經放走的劉協。也不知他現在又會作何想法了。

  黃射這番話說的甚是動情，也甚是合理。但是，劉表卻不想讓黃射現在出兵。

  理由很簡單，黃家現在實力受損，而且有戰敗之責。這兩點，其一給劉表提供了他插手掠奪黃家權力空白的機會，其二給了他合法正當的理由。

  如果讓黃家出兵復奪江夏，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江夏城被奪回，黃家在江夏本就底蘊深厚。只要重奪了江夏，黃家損傷的筋骨可以說這一戰就算徹底補了回來。劉表既沒了插手的機會，也沒了問罪的理由。這顯然是劉表不想看到的。

  第二，則是黃射再度戰敗，黃家從此一落千丈徹底被打殘了。但是這樣一來，不光是自己，旁邊的蔡家也會出頭搶奪黃家原本占據的政治資源。而以自己目前的資本，根本搶不過蔡家。最後的結果，必然是黃家沒落，蔡家崛起，而自己依然被壓制的死死的。這更是劉表不願意看到的。

  「均衡之道啊......」劉表嘆了口氣，「要做一個懂得均衡的君主，真是不易啊。」

  劉表皺著眉頭，看樣子像是在思索讓黃射出兵的可行性。但實際上，他是在想要用什么正當的理由來拒絕黃射出兵。

  替父報仇這個理由太大義凜然了，他必須想一個比這更能說服眾人的理由才能阻止黃射。

  正在劉表思索時，旁邊的蔡瑁卻踏前一步道：「黃少將軍，此舉怕是不妥吧。」

  「請叫我黃將軍。」黃射皺眉道，「蔡將軍這是不相信黃某的能力？」

  「黃將軍畢竟年輕氣盛，憑著一腔熱血就衝鋒陷陣，那必然是十戰九敗。」蔡瑁冷笑道，「雖然蔡某很理解黃將軍你的心情，但是......也要為我荊襄的大局考慮。黃將軍年方弱冠，以氣血之勇，懷殺父之仇，貿然出兵攻江夏......我只問，遇見你那殺父仇人時，你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黃射寒聲道，「誅之！」

  「哈哈哈......」蔡瑁大笑道，「那若孫策故意以此人為餌，設下伏兵呢？你一句『誅之』，可就已經中了對方誘敵之計了。黃將軍，你的腦子已經被仇恨蒙蔽，失去了理智。你現在這種狀態，荊州怎麼能放心將重奪江夏的重任交給你呢？

  重奪江夏，我自問沒有三千對兩萬的能耐，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將軍也不會有人能做到。所以要奪回並且守住江夏，需要調動的兵力至少要三萬。可是......我荊襄一共才有幾個三萬？如果因為黃將軍的衝動，再葬送掉三萬人......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黃將軍死不足惜，這三萬人也要陪著你一起送死不成？

  再者說，黃將軍你現在正在丁憂期間，為父守孝，需期三年。如今連一個月都不到，黃將軍此時出兵，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你不盡人子孝道？」

  「你......」黃射被早有準備的蔡瑁駁的面紅耳赤，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劉表聽到蔡瑁這番話，既驚且喜。他沒想到這時候居然是蔡瑁站出來幫他說話，在他的思路中，蔡家應該是樂見其成，準備坐收漁利的，如今這般做法，實在大出劉表意料。

  其實一開始按照蔡瑁的想法，也確實是想將黃家徹底壓死，讓蔡家立刻崛起，主宰荊襄。

  但是蔡瑁背後，還有一個蔡琿。

  蔡琿的目光比蔡瑁、劉表看的都要遠。沒錯，從短期利益上來考慮，幫著劉表推波助瀾，徹底滅掉黃家是最適合蔡家的戰略。但是，這是在不考慮黃家殘餘勢力的情況下。

  黃家就算被壓的再沒落，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蔡琿料定，劉表肯定不想這麼快就讓黃家消亡，而如果蔡家這時候推波助瀾，一旦黃家真的完了，黃射肯定是要投靠劉表的。如此一來，三足鼎立立刻變成了分庭抗禮。

  可是，那樣對於蔡家有什麼好處呢？這不是活生生又回到了幾年前黃家沒有被劉表扶植起來的狀態了嗎？一旦分庭抗禮的局面形成，劉表必然會繼續扶植一個新勢力，比如蒯家、馬家、龐家甚至是幾家聯合，用來對抗蔡家的獨大。

  到時候，蔡家的發展反而會被處處掣肘，得不償失。

  因此，蔡琿給蔡瑁指定的戰略就是：「保證黃家現有實力不受損，將空出來的政治資源與劉表均分，蔡家占三成，劉表占七成，必要的時候甚至要送給黃家一成。」

  如此一來，黃家就算想要討回原屬於他的利益，他首先要對準的目標就應該是劉表。而蔡家......蔡家已經分了一成利益給黃家，黃家就不會不顧一切繼續找蔡家的麻煩。所以，最後必然是黃家對劉表心懷不滿，劉表雖然獲利最多，結果卻是黃劉相爭。蔡家雖然只得了兩成利，但這兩成卻獲得的無比安穩，更避免了劉表拉攏黃家挾制蔡家這一局面的產生。

  所以，就算是重奪江夏......人員配置也應該是蔡家做先鋒，主功歸劉表。

  心念及此，蔡瑁朗聲道：「關於出兵復奪江夏，臣有一個議案，望荊州容臣詳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