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牢中作樂
2024-06-09 11:51:33
作者: 胡曉說
青州,狂刀門。
張翔龍自從被伯長調到糧倉,再也不用每天洗十車子鍋碗瓢盆了。上午會有運糧車押運糧草過來,只要把陳糧靠外堆放,新糧靠內堆放,推陳出新就可以了。下午基本沒有事做,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午覺睡醒,張翔龍便提筆給徐公凌回信。
張翔龍把自己目前的情況寫在信里,封面是寫著凌虛宮青仙書院徐公凌吾兄親啟,內容如下:
大哥!自從和你們三人分別,我就直奔青州狂刀門。本來以為有推薦信在身上,起碼能稍微得點照顧吧!我把例錢交給譚教頭,他二話沒說,欣然接受。說我這個例錢,只能分到火頭營里。我想著火頭營也挺好,每天做好三頓飯,不就行了嗎!誰知沒有我想得那麼簡單。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來,先要拿著兵刃跑三十里地。無論颳風下雨、下雪、下冰雹,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跑完這三十里。剛來的三個月新弟子訓練,把我折騰得死去活來。
沒跑幾天,我腳上就磨出了好幾個大泡子。我只好寫信給我娘,讓她寄錢過來。我花了二十一兩銀子,什長給我放了七天假。狂刀門的弟子有九個等級,我是最低級的甲兵。說句真心話,就是他媽伍長讓我倒尿壺,我都得去。什麼叫官大一級壓死人,我算是大徹大悟了。
聽說哥哥成了青仙大會裡的榜眼,我心裡也很高興。不知何日再相逢,哪天再聚首。哥哥這一封信,徹底解救了我。狂刀門裡不乏有錢有勢的公子哥,也有一些窮苦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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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有些話我也不好多說,軍機處的查不查信,我也不好說。這邊每月都能領到一些月錢,不過還是不夠花的。書到用時方恨少,錢到月底不夠花。冰天雪地要洗碗,洗完凍得直叫媽。我打算在狂刀門,先混個三年,看看能不能升到伯長。當然能當牙門將最好,能管上千人,不愁吃喝啊!
哥幾個,我想你們了。狂刀門的伙食真是沒話說的,糖醋排骨、爆炒腰花、四喜丸子、醬香牛肉,真的是太好吃了。當然和你們這些吃龍肝鳳髓的仙人是沒法比了,要是可以的話,別忘了寄一塊龍肝給我嘗嘗啊!不行龍鞭我也湊合吃了。我在火頭營里,學會了不少好菜。有空回去做給你們嘗嘗。
話不多說了。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間過得很快,學會了很多,也做錯了很多。變得更強從來不是等待能換來的,努力,付出,總有一天會開花結果的。我在這裡只學到了一套纏絲擒拿手,也不是很管用。懷念以前我們一起練功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學到《戰狂真經》啊!
幫我順便問候一下家駒和無音。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胖三斤。遙知兄弟登高處,悔來此處覓封侯。
二弟張翔龍
張翔龍剛把信封上,就聽見糧倉外面有人喊他。
「翔龍哥,我是高統。特地過來看你,慶賀你高就。」
張翔龍聽出了高統的聲音:「高統兄弟啊!進來吧!」
高統滿面笑意:「翔龍哥,聽說你有個義兄是凌虛宮青仙里的榜眼啊!真是光宗耀祖,光耀門庭啊!」
張翔龍最近聽了不少奉承話,心裡很是高興:「不足以為外人道也。我兩個結義兄弟都進了凌虛宮。」
高統急忙豎起大拇指:「翔龍哥,一腳邁進了凌虛宮,得道成仙指日可待啊!到時候,別忘了給小弟,抱抱大腿。」
張翔龍岔開話題,眯眼笑道:「聽說你最近日子過得很滋潤啊?」
高統嘆了口氣:「翔龍哥,我可別提了。不知道伯長哪根筋不對,突然安排我每天洗十車子鍋碗瓢盆。我這纖纖素手,可都凍裂口子了。」
張翔龍取笑道:「說不定是伯長準備提拔你當伍長,有意考驗你呢!」
高統此時一肚子苦水:「這哪裡是考驗啊!這是要命啊!這才兩天,就弄成這樣。翔龍哥,一定要救我一救啊!」
高統突然拿出了兩隻燒雞,一壺米酒:「翔龍哥,你只要幫我跟伯長遞句話就行了。我願意出五十兩銀子,讓他換個人坑。這兩隻燒雞,不成敬意。」
張翔龍看見燒雞,自然也是心花怒放:「放下,這事包在我身上。」
高統也很高興:「多謝,翔龍哥。」
高統這人也很聰明,如果他通過什長去找伯長,原本五十兩銀子能辦成的事,至少要花上七十兩。兩隻燒雞和一壺米酒才值多少錢,眼下張翔龍和伯長走得很近,辦事方便多了。
無私殿,主殿。
執法長老正在修撰《凌虛法典》,忽聽門下弟子來報,說玄牝殿嫣然真仙駕到,急忙正衣冠出迎。
凌虛宮九大殿之間走動很少,關上殿門基本是老死不相往來。執法長老一聽嫣然真仙來了,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匆忙出迎。
嫣然真仙已經坐在殿中,大弟子如詩侍立在側。
執法長老上前施禮:「嫣然師妹突然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嫣然真仙起身回禮:「執法師兄,我來問你一件事。」
執法長老坐到席位上:「最近沒有什麼大事啊!哪裡值得師妹親自過來跑一趟。」
嫣然真仙冷冷說道:「我想聽聽徐公凌的事。」
執法長老有些驚詫:「徐公凌的案子我看了,甲班青仙曹道敏被他打成重傷,面目全非。下手如此狠毒,決非修道之人所為。按律當脊杖二十,逐出山門。從犯張無音、馬家駒緊閉七日,以觀後效。」
嫣然真仙搖了搖頭:「執法師兄,你不能這麼判。他是有苦衷的。他是個好孩子。」
執法長老有些為難:「徐公凌藐視法度,聚眾私鬥,影響惡劣。老仙只能秉公查辦。說起來,凌虛策問之時,還是我力排眾議,點他為榜眼的。他是個怪才,可惜了。」
如詩聽不下去了:「執法長老!你老可知道曹道敏是什麼人嗎?他原是一個江湖幫派四海幫的少宗主,在書院幹得都是拉幫結派,欺壓同門青仙的勾當。這事你不知道嗎?馬家駒因為沒有常例錢給他,也被他一頓毒打。還有個女青仙,差點被他凌辱。」
嫣然真仙皺起眉頭:「此人該誅!」
執法長老急忙勸道:「師妹不可。此事容老仙我慢慢詳查。」
嫣然真仙撂下句話:「你怎麼查我不管,徐公凌不能被逐出山門。還請師兄,行個方便。」
話音剛落,嫣然真仙和如詩就打道回府了。
夜色已深,李子玉正在狀元樓讀書。沒聽到對面榜眼齋打呼的聲音,不免有些奇怪。他放下書本,站到窗邊。放眼望去,只見榜眼齋內空無一人,完全看不到徐公凌的身影。
忽聽有人念起《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李子玉往隔壁一看,正是諸葛堅在念黃鶴樓。李子玉問道:「諸葛公子,還沒有睡?」
諸葛堅望向李子玉:「今晚沒聽見徐公凌打呼的聲音,我自覺有些奇怪,難以入睡。怪哉!怪哉!」
李子玉嘆道:「昔人已去,樓中空空。可惜了,徐公凌的《渡序》我看過,倒是有些真才實學。他在凡人裡面,功夫也算是不錯。」
諸葛堅卻問道:「李公子可知詩仙李太白曾登黃鶴樓,因見崔顥此作,一時為之斂手。」
李子玉點頭:「《黃鶴樓》乃唐人七律第一,難以逾越。一拳捶碎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崔顥寫出這首千古絕唱,李白超越不了,他自己也超越不了。」
李子玉突然背出李白的《登金陵鳳凰台》: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諸葛堅自然也能背出此詩,他嘆道:「李白作此詩,一心想於崔顥爭勝,卻有效顰之嫌,仍不及崔顥。」
李子玉冷冷說道:「人去樓空了。徐公凌不走,會是我最好的對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諸葛堅關上窗戶:「李公子,在下先睡了。徐公凌本來就不屬於這裡,離開只是遲早的事。游龍眉、戰狼眼的徐公凌留在這裡,對我們都沒什麼好處啊!」
李子玉也關上窗戶,暗想:「別以為我不知道,燕長風被逐出書院,就是你的詭計。徐公凌不在,以後休要作怪!」
護衛營牢房。
護衛營牢房,到處是蟑螂。要是換成別的青仙被關到這裡,一定幾天都呆不下去。這裡關著十幾個老囚徒,都不是什麼善岔。徐公凌剛進牢房,便有一個囚徒伸腿要絆他,他裝作無心,一個遏雲腿踢上去,沒有中招。每個牢房都有一個老大,徐公凌那間的老大叫大力董。
大力董原先是凌虛宮的護衛劍仙,因為調戲女青仙,被判刑兩甲子。按照牢房裡的規矩,只要有新人來,就該給他下馬威。
大力董一見徐公凌有兩下子,便問:「少年,你是哪個殿的?」
徐公凌安坐一邊:「我是今年青仙大會的榜眼,叫徐公凌。見過各位前輩獄友!」
大力董見徐公凌文質彬彬,不像是犯事的人,便問:「你小子犯了什麼事?不是調戲女青仙吧?」
徐公凌搖了搖頭:「當時打紅了眼,差點把人打死。」
徐公凌舉起自己傷痕累累的拳頭,拳峰上都是血跡。
大力董驚嘆道:「看不出來啊!你倒像是個讀書人。」
徐公凌嘆了口氣:「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我也是被逼的。我想裝孫子,別人都不給我機會。我能打死刑天獸,卻敵不過人心險惡,世事無常。」
大力董驚嘆不已:「什麼!你打死了刑天獸!」
徐公凌開始吹了:「也就三拳兩腳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刑天獸的天崩地裂斬,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一眾囚徒湊了過來,徐公凌吹起他的英雄事跡,滔滔不絕。張無音沒事就給其他獄友念幾首歪詩,打發時間。他最喜歡背的就是歪詩,什麼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在天願作比翼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十年生死兩茫茫,一樹梨花壓海棠。青椒干煸溜肥腸,還是李家稀飯香。
牢房裡除了白天要出去幹活,唯一的娛樂就是賭雞腿。護衛牢房的伙食還算不錯,午飯時每個囚徒有兩個雞腿。開飯之前,一定要賭雞腿。大多數人玩一把也就算了,贏了能吃三個雞腿,輸了還有一個雞腿,也無傷大雅。
午時三刻,牢房開飯了。
徐公凌直接抄起骰盅,揭開之後樂壞了,三個三點,是個豹子。對面那個老囚徒只擲出一個四侯,遠不及豹子大。徐公凌還要再來,老囚徒死活不來了。
隔壁馬家駒擲出一個四五六,也贏了一個雞腿。第二把點數不及人家,等於沒輸沒贏。
張無音點最背,連著撒了兩個一二三,兩個雞腿全輸了,只好干就大白米飯。
張無音長嘆一聲:「十賭九輸啊!說什么小賭怡情,大賭傷身。賭無大小,久賭必輸。」
徐公凌聽到張無音的慨嘆,就知道他一定是輸光了雞腿。
馬家駒喊道:「無音,沒事!明天接著來!說不定你能贏兩個雞腿,到時候別忘了分我一個啊!」
徐公凌喊道:「無音,我這有三個雞腿,給你一個啊?」
張無音連忙答應:「行啊!怎麼給我啊?」
徐公凌喊道:「家駒,我先把雞腿給你,你傳給無音。」
徐公凌透過鐵柵欄,把雞腿夾給了馬家駒,馬家駒接到又傳給了張無音。
張無音接到雞腿:「多謝了!」
徐公凌嘆了口氣:「我當時要是不打曹道敏,也不會連累你們過來吃牢飯。」
張無音倒是看得很開:「公凌,沒用的。你能忍他一次,但能忍他一年嗎?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你只是做了一幫孬種不敢做的事。」
馬家駒想起曹道敏還是恨得牙痒痒:「等我出去,非要結果了他。要不是江瑤及時趕到,他們就把粟米粥倒我臉上了。此仇不報,真是枉為人了。」
張無音突然拍了一下鐵柵欄:「公凌,我們打了他們,圖得一時痛快。曹道敏可是黑幫的少宗主,他會不會對我們家人不利。四海幫是什麼來頭?」
馬家駒也反應過來:「曹道敏不會真的派人去凌州吧?」
徐公凌一點不緊張:「放心,我早有準備。他若是敢派人去,必讓他有去無回。」
馬家駒贊道:「公凌,我發現你來凌虛宮之後,也變得深謀遠慮了。」
徐公凌低著頭,長嘆一聲:「我不想算計別人,可別人總在算計我。人心比那些妖魔鬼怪,更毒更陰險。」
張無音啃著雞腿,覺得特別香:「公凌,我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啊?這裡的伙食可比青仙書院的膳房差遠了。」
徐公凌想起還有好幾天白吃的時間浪費了,深為惋惜:「家駒,我沒記錯的話。現在還沒出正月吧!我們還能白吃幾天呢!浪費了!」
張無音答道:「公凌,如果我沒記錯,你有榜眼令,本來就可以白吃。你是沒看見,膳房那大姐看見你進來,都想把臉捂著。李子玉和諸葛堅人家從來沒到膳房吃過一頓飯。」
徐公凌呵呵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要是不吃不喝,不賭不嫖,就是長生不老,也沒什麼意思啊!」
馬家駒突然狂笑不止,徐公凌和張無音都是一臉茫然。
徐公凌問道:「家駒,有這麼好笑嗎?」
馬家駒捂著心口:「我想起一個笑話來。說有個凡人想要長生不老,就去問一個道士如何才能長生不老?道士問他,你好吃好喝嗎?他搖頭說他只吃素,也不喝酒。道士又問他,好博弈之道或房中之術嗎?他還是搖頭,說他既不賭錢,也不拈花惹草。道士最後反問他,那你還想長生不老乾嗎?」
徐公凌和張無音聽完大笑起來,合不攏嘴。
眾囚徒見他們三人坐牢還能這麼開心,也是大笑不止,暗想:「坐牢還能坐得這麼高興,也真是沒誰了!」
三更天了。
曹道敏廂房的房門突然朝外開了。
一股寒氣灌了進來,曹道敏惶恐地望向門外。
門背後有一個陰影。借著月光,曹道敏看到一隻蒼白的手,十指纖纖,柔若無骨。
曹道敏問道:「什麼人?」
只聽見一個陰冷的聲音:「殺你的人!」
曹道敏急忙求饒:「尊駕饒命啊!小人與尊駕無冤無仇,為何要殺我啊?」
「呼」一團火球裹住了曹道敏的頭顱。
那紫紅色的火焰,緩緩升騰起來,在那火苗躥升之間,形成了一道道紅蓮花的形狀。紅蓮業火,惡業難躲。三生三世,永墮閻羅。
曹道敏尖叫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是紅蓮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