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音重病
2024-06-09 11:49:18
作者: 胡曉說
凌州城,回春醫館。
張無音仰臥在病床上,焦黃的面色如同一片乾癟的枯樹葉,一雙無神的眼睛心灰意冷地盯著屋頂,乾咳不止。他這幾日咳得厲害,每每嘔出血來,他覺得自己的肺都快要咳出來了。他每咳一下,就感覺身體被冰雪凍了一層,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個雪人。
病房外的張母李氏輕聲問向大夫:「大夫!小兒得了什麼病?」
大夫搖了搖頭:「我也還不能確診,令郎得了個怪病!」
李氏驚道:「什麼!是怪病!大夫,小兒還有救嗎?」
大夫沉吟道:「這就要看令郎的造化了,三天後帶令郎回家吧!」
過了好長時間,李氏才坐到張無音床邊:「兒啊!你現在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屋頂有什麼好看?傻孩子!」
張無音望向李氏:「娘!你幫我把公凌叫來,我想讓他幫我買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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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欣然點頭,道:「好!娘這就給你去叫!現在公凌還在私塾里吧!」
張無音看似呆若木雞:「就算別人都不來,他也會來的!」
高家私塾。
張無音的位子空著,徐公凌不由有些擔心:無音向來不告假,不缺課。這都三天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家裡也沒人!
徐公凌望向馬家駒:「家駒,無音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馬家駒擦著前額:「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鬧肚子吧!」
徐公凌直搖頭,道:「肯定不是,即使鬧肚子,他也不會缺三天課的。」
馬家駒點了點頭,道:「也是!估計是家裡有什麼事吧!」
高先生緩緩進屋,眾人起身施禮。高先生輕輕揮手,眾人又跪坐在蒲團上。
高先生高聲道:「張無音病了,可能是肺癆。你們不要去探望,小心染上。尤其是徐公凌要多加注意。」
高先生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徐公凌,似乎在打量一個病人。徐公凌突然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又咳嗽幾聲,聲音虛弱:「先生……我好像也病……了,得去醫館瞧瞧病。」
高先生驚道:「公凌!你也病了!老夫先帶你去瞧病吧!」
徐公凌把右拳放到嘴前,又咳了幾聲:「先生!也不是什麼大病!沒大事!先生帶我去,誰來授課!明早我按時上早課!」
高先生急匆匆掏出十兩銀子:「把銀子帶著,不夠再跟老夫要。」
徐公凌推辭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高先生塞到徐公凌手裡:「好孩子,把銀子帶上。」
徐公凌拜謝道:「多謝先生!」
徐公凌步履維艱地走到院內,邊走邊咳,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迎面正碰到李氏,李氏問道:「公凌,你也病了?」
徐公凌一臉喜色,道:「李姨,小點聲!我沒事!我在窗外看到你,裝病出來的。」
李氏笑道:「這孩子真是鬼機靈啊!」
徐公凌邁步如流星,道:「走遠點再說!」
去醫館的路上,李氏道:「公凌!無音得了個怪病!」
徐公凌問道:「什麼怪病?」
李氏長嘆道:「還不清楚,你不要跟他說,我怕他受不了。」
徐公凌嗯了一聲,道:「放心,我不說。李姨你放心,無音肯定會沒事的!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李氏問道:「什麼意思?古文我聽不懂!」
徐公凌無奈笑道:「傻人有傻福!」
李氏點了點頭:「但願如此!」
徐公凌掏出十兩銀子:「姨,銀子你拿著!」
李氏推辭不受,道:「你這孩子!哪來的錢?」
徐公凌推了回去,道:「不是我的錢,是高先生托我帶給無音的。」
李氏又推回:「高先生真是個好先生,但是我也不能收他的錢。」
徐公凌硬塞到李氏手裡:「姨,誰家能一輩子沒債沒難!等高先生病了,再去回禮給他就是。估計他過不了幾年就得走了!」
李氏噗哧笑了出來:「有這麼說你們先生的嗎?高先生是個好先生啊!」
病床上,徐公凌看到張無音不由有些心酸:「無音,我來看你。你感覺怎麼樣?」
張無音顯得悲喜不驚:「能怎麼樣!就這樣唄!我娘呢?」
徐公凌單手托腮,道:「你娘去給你買吃的去了。你永遠這麼放蕩不羈!」
張無音淺淺笑道:「得了,我確實不羈,但不放蕩。放蕩的是你吧!」
徐公凌笑道:「我什麼時候放蕩了?」
張無音加重了語氣:「據說你總調戲良家少女。」
徐公凌急忙解釋:「別聽有些人瞎說!捕風捉影!聽風就是雨!」
張無音笑道:「那不還是有風嗎?」
徐公凌連忙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你在這悶嗎?」
張無音嘆了口氣:「你說呢!天天除了針灸、喝藥、吃飯睡覺,沒別的事做,你來還能陪我說幾句話。私塾里怎麼樣?」
徐公凌關切道:「高先生說你病了,讓大家不要過來看你。小心染病!」
張無音笑道:「你還是來了,我好幾個親戚都沒來!」
徐公凌唉了一聲,道:「路遙知馬力,患難見真情。如今人情是比紙還薄了!」
張無音排出銀子,道:「你幫我買一幅畫卷吧!再買幾本書!」
徐公凌問道:「這附近有書畫攤嗎?」
張無音點頭:「有!就在醫館對面那條街,我這還有三兩銀子。」
徐公凌接過銀子:「買什麼畫?」
張無音想了一會,道:「吳道子的《天王送子圖》。」
徐公凌驚問道:「三兩銀子買不到真跡吧?」
張無音笑道:「當然買不到!你挑個仿得最好的就行。」
徐公凌問道:「我都沒見過《天王送子圖》,怎麼給你挑?」
張無音悄聲問道:「你知道吳帶當風吧?」
徐公凌吟道:「吳道子筆下,衣服寬鬆,裙帶飄舉,衣紋流暢飄灑,如被微風吹拂,被稱之為吳帶當風。」
張無音贊道:「對頭!就按這個標準選就行了,我相信你的眼力。」
「你等著,我去去就回!」徐公凌問道,「翔龍知道你生病了嗎?」
張無音擺擺手:「別跟他說了,說不定過幾天就好了。」
徐公凌點了點頭:「也好!我也覺得你沒什麼大礙。」
徐公凌剛走出醫館,又看見了神色慌張的劉氏。
徐公凌問道:「娘!你來這幹嗎?」
劉氏關切道:「高先生說你病了,瞧過了嗎?」
徐公凌有點不知所措:「娘!我就沒病,瞧什麼?」
劉氏問道:「那怎麼剛剛你一個同窗跟我說你病了?」
徐公凌背過身,道:「娘!不是我病了,是張無音病了!我過來看看,陪他說幾句話。」
劉氏鬆了口氣:「你中午回家吃飯嗎?」
徐公凌搖頭:「不了,晚上再回去!」
劉氏問道:「那我先走了,還得算帳呢!你有錢吃飯嗎?」
徐公凌拍著衣兜,道:「還有幾串錢。」
劉氏問道:「張無音得了什麼病啊?」
徐公凌淡淡說道:「只是小病吧!修養幾天就好了。」
劉氏鬆了口氣,道:「娘先走了,你要多寬慰人家。病人最需要關心。」
午時是散學的時辰,馬家駒在回家的路上路過回春醫館,暗想:不知道,公凌和無音是不是在這?我進去看看!
回春醫館是凌州城最好最大的醫館,前門匾額上寫著:妙手回春!院子裡五十多個藥童正在調製藥材,滿院都是濃濃的藥味,馬家駒捂住鼻子穿過院子,徑直走向櫃前:「請問,這裡有叫徐公凌或者張無音的病人嗎?」
柜上是個十七八歲的長臉大眼少年,他翻了翻柜上的冊子:「等等!我給你查查啊!徐公凌!徐公凌!徐公凌!沒有!沒有叫徐公凌的!」
馬家駒追問道:「那張無音呢?」
少年又翻閱著:「張無音!張無音!有!在第九間病房!」
馬家駒問道:「怎麼走?」
少年指著右邊:「一直往右走就到了。」
馬家駒走進病房,看見了張無音,喜道:「無音,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張無音面無表情,說道:「找到就找到吧!需要這麼高興嗎?」
馬家駒也不知該說什麼,問道:「無音,你還好吧?」
張無音無奈笑道:「你看我這樣子,好麼?」
馬家駒嗯了一聲,道:「比我想得要好,你還能說話啊!」
張無音無奈道:「那你覺得我應該躺著,一動不動嗎?」
馬家駒停了會,道:「聽說你和公凌在練武,怎麼你突然就病了?」
張無音正色道:「我畫了好幾個月的畫,一直沒練。」
馬家駒突然一笑,問道:「哦!公凌練得怎麼樣了?」
張無音轉過臉,道:「你可以找他試試!」
馬家駒的左腳轉向門外:「好好好!如果公凌練得好,我也跟你們一起練!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家了,有空再來看你!」
張無音冷冷笑道:「不送!」
醫館門外,馬家駒正遇見歸來的徐公凌:「公凌,你不是病了嗎?」
徐公凌附耳道:「瞎說,我是裝的,你別跟他們說啊!我就是來看看無音的。」
馬家駒笑道:「哈哈哈哈!你裝得也太像了,半死不活的。」
徐公凌感覺無所適從:「有這麼好笑嗎?」
馬家駒很想見識見識徐公凌的武功:「聽說你們練武了,我也想見識見識!咱們倆可以試試!」
徐公凌輕輕搖頭,道:「別試了,練過三天武的打沒練過的很輕鬆!」
馬家駒正色道:「那不一定!打架還要看你敢不敢打!有些人天天說練武,還打不過小流氓呢!」
徐公凌暗想:家駒一向好勝,不贏他一次,想來也不會心服。
徐公凌轉向草地:「那邊有個草地,咱們過兩招啊!」
馬家駒嗯了一聲,道:「好好好!我也想看看你都會什麼招!」
草地很軟,馬家駒跺了幾下:「好就這裡!」
徐公凌揮了揮手:「你先攻吧!」
馬家駒問道:「我怎麼攻?」
徐公凌也不看他:「隨便!」
馬家駒試探性地出了一腳,很快就收回去了。徐公凌暗想:我必須一擊見效。
馬家駒右腿第二腳掃踢向徐公凌左側,徐公凌迅速用左手抱住來腿,右腿進步絆左腿,右掌推胸,馬家駒轟然倒地,摔得不輕。
未及反應過來,徐公凌的右拳已經壓在了他的鼻子上:「家駒,你輸了!這一拳打上去,鼻樑肯定斷了。」
馬家駒驚道:「這是什麼招?」
徐公凌笑道:「相撲里的絆子還有擊地捶,我在書里學的。」
馬家駒有些不服氣:「再來!你這招太突然。」
徐公凌一邊搖頭,一邊打著哈欠:「下次吧!以後咱們一起練!」
馬家駒點了點頭:「好!」
徐公凌拉起馬家駒,替他撣了撣灰塵:「沒事吧!你背後都綠了。」
馬家駒笑道:「沒事!一點也不疼!」
一刻鐘後,徐公凌回到病房,把畫卷遞給張無音:「你看看!」
張無音接過畫卷:「你的眼光不會錯。好仿品!好仿品!」
徐公凌又掏出書:「畫卷二兩銀子,這些書一兩。沒事看看書,你也不會太悶。」
張無音問道:「遇到家駒了嗎?」
徐公凌坐在一邊:「遇到了!」
張無音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寧願他不來看我!」
徐公凌淡淡笑道:「別在意,他就是這麼實在。比起那些虛偽的人,他好太多了。可惜太貪玩!我在他家裡看過他寫的幾句話。」
張無音問道:「什麼話?」
徐公凌學著馬家駒的聲音,高聲道:「我要當狀元!我要用功讀書!從現在開始,沒有任何理由!」
張無音笑道:「就他!一到散學就到隔壁書院蹴鞠呢!心早就散了!」
徐公凌大笑道:「想當狀元總是好事吧!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