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鬼屋

  要是剛剛還一本正經囑託他幫忙的嚴妍在外面看見這一幕，估計會直接氣得罵出自創的髒話。沒錯，陸離這次的計劃就是：

  坐在門口什麼也不做。

  雖然積極地鼓動嚴妍來找嚴冬，但他可沒有打算要進到有真鬼的鬼屋裡面去幫忙。在手臂的傷口還沒恢復的情況下，貿然對上鬼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也不一定能起到添亂以外的作用。而更重要的一點是——

  他點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他很好奇，前任五個遊戲的通關選手，解決一個小孩變成的鬼需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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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嚴冬剛進入鬼屋的時刻。

  他面前的情景和陸離此刻看見的一模一樣：嘈雜的恐怖背景音樂下，被綠光照亮的走廊向前延伸，引領著遊客進入探索。與陸離不同，嚴冬在燈光亮起時立刻就向著前方的走廊走過去。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當走廊左邊牆上的鏡子裡忽然蹦出一個鬼臉的影像時，他已經經過了那面鏡子。鬼屋設計的第一個驚嚇點就這樣只剩下了原計劃和鬼臉一起出現的尖叫背景音，而這也只引起了嚴冬煩躁地皺眉。

  他很快走到了走廊盡頭。前方的燈光隨著他的移動亮起，這次是同樣詭異的紅色。地面四個角上亮起的紅光照亮了面前一個較大的房間，看擺設像是一間病房。房間裡並排放著三張病床，床墊上的白布罩著三個躺在其下的人形，除了外面隆起的形狀外看不出任何信息。而在對面的牆上，通往下一個場景的門緊閉：看來想要走出這個房間，遊客必須先觸發某種機關，受夠驚嚇後再繼續移動。背景音樂變了個調，女人的哭聲悽慘地迴響——幾乎可以肯定，三張床單之下會藏著第二個驚嚇點。

  

  嚴冬飛快地走向前。不等該有的驚嚇觸發，他就動作迅速地走到床前，三兩把掀開了白色的床單。一雙沒有眼皮的眼睛盯住了他，而那雙眼球下面是沒有嘴唇包裹而裸露的牙齒。嚴冬眼睛都不眨地掃視過床單之下渾身潰爛的屍體模型，確認不是自己在找的女孩後，他立刻轉身走向下一張床。最後一張床上的模型在他掀開床單的瞬間坐起，伴隨著音響里震耳的尖叫聲。嚴冬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向著正緩緩打開的門走過去。

  腳下忽然一涼——冰冷的五指握住了他的腳踝！

  嚴冬猛地低頭，看見了從第三張床下伸出的慘白小手。視線鎖定和俯身的動作幾乎是在同時完成，他的右手握住了面對床板的左側邊緣，手臂上線條流暢的肌肉發力——整個鐵質的床身，就這樣在瞬間硬生生被掀開！

  翻倒的床發出「哐」一聲巨響，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床下除了蒙著灰塵的地板卻是空無一物。從床下抓住腳踝是典型的驚嚇伎倆，不過做到這個的顯而易見不再是鬼屋設計的機關——而是藏在下面的，真正的鬼。

  果然不止一開始用來迷惑的幻象，鬼的目標就是在鬼屋解決掉自己。嚴冬的目光從地板移開，在房間內迅速掃過。通向下一個房間的門已經完全打開，而他此刻的房間裡暫時沒有其他異常出現。他轉身再次向著門口走去。

  嚴冬的體型健碩，但移動起來卻步履輕快，沒發出一點過多的聲音。從門口走出去，亮起的昏黃燈光便照亮了下一個場景。這又是一個長長的走廊，但與入口不同的是，走廊兩邊的牆上面對面開著四扇編號的門。而在盡頭的牆上，電子顯示屏上亮著紅色的大字：「尋找正確的出口。」

  四選一。嚴冬非常肯定：不論選擇哪一個，都不會是毫無驚嚇的結果。他並沒有猶豫，徑直向著離他最近的右手邊的門走過去。

  驚嚇點比他想像中來得更早。他剛走兩步，耳邊就再次傳來了高昂的尖叫聲。於此同時正上方的天花板打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就這樣從頭頂掉下來！

  嚴冬伸手敏捷地一攬，將那血肉模糊的模型頭抱在懷裡。劣質道具刺鼻的橡膠味讓他嫌棄地皺眉，他一手提著那腦袋的長髮往另一隻手上敲了兩下：雖然難聞，但至少這模型足夠堅硬。緊接著背景音樂再一次來到高潮——左手邊外側的門猛地打開，一個矮小的人影從門縫裡露了出來：

  小男孩的頭顱和脊柱在兩車相撞的巨力下變形，而他的胸前是手術刀精準平滑的切口。被打開的血淋淋的腹腔內，腎臟的地方是一片空洞。

  沒有模型能達到這樣逼真的怨毒眼神——來了！

  當男孩的身軀尖叫著向他飛過來時，他手中的模型腦袋也揮舞了上去。鬼的力量普遍比尋常人大得多，但嚴冬絕對不算是尋常人。他的腰身扭動，帶動著粗壯的手臂一齊發力——於是隨著一個漂亮的轉體動作，他手上的腦袋精準地砸在了鬼的臉上。

  小男孩的身軀幾乎是立刻就被撞得飛了出去，巨響著碰在房間內對面的牆上。嚴冬沒有停下動作，借著揮手的慣性衝進了房間。他雙手高高舉起腦袋的模型，隨著破空聲狠狠地砸下去！

  這一下撲了個空，男孩鬼以驚人的速度貼伏在地上，向著一邊爬開。模型在堅硬的地板上碎成了兩半，嚴冬立刻鬆開了這個臨時的武器。男孩的肢體動作不受到人類筋骨的限制，匍匐在地上的姿勢就像一個四腳著地的扭曲怪物。見勢不妙，它立刻扭動著向著遠處爬開，可是腳下一熱——就像它先前在床下做的一樣，嚴冬鎖緊的五指扣住了它的腳踝，將鬼扯回到自己身前！

  他一手握著鬼的腳踝，另一隻握拳的手高高揚起，然後砸下！

  作為一個幾十年的格鬥拳擊手，他最得心應手的武器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的拳頭。

  鬼沒有堅持太久。明白自己不是男人的對手並不需要很多次挨打，它怨毒的眼睛最後看了嚴冬一眼，緊接著就從原地消失不見。

  嚴冬收住了最後揮出那拳的慣性，讓它不至於落在地板上。他起身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嘈雜的鬼屋音響之外，四下沒有其他的聲響。看起來，它的確是逃跑了。

  他臉上並沒有輕鬆的表情：這鬼雖然不強，但是也同樣不笨，並不會堅持在他一個人身上死磕。那麼，他會逃到什麼地方去呢？

  嚴妍的下落尚且不明，他沒有繼續浪費時間，立刻沿著原路往入口走去。他已經很確定自己追著的只是鬼創造的幻象，鬼既然已經離開，那麼剩下的鬼屋也沒必要再探索了。

  一邊走，他一邊在空氣里甩了甩方才揮拳的右手。指關節在幾次重擊下有點發麻，上面還沾著一些冰涼的漆黑粘稠物。果然，戴上他的指虎還是必要的。

  他來到了最開始進入的走廊。正在口袋裡尋找他的裝備時，他遠遠望見了坐在入口前方的意料之外的人。黑髮的少年盤腿坐在地上，舉著手機屏幕對著他笑：

  「很快嘛，我才剛到五分鐘呢。」

  嚴冬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就冷了下來：「你在這兒做什麼，跟丟了？」

  陸離的目光落在他指關節上佩戴好的猙獰鐵具，決定此刻不能再說風涼話了：「不，我跟著的那個就是真正的嚴妍。她告訴我，或許我能在這裡找到你。」

  驚喜之後，嚴冬的臉上緊接著浮現出了疑慮。「小妍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他皺著眉加快了腳步：「她現在在哪兒？」

  陸離沒有立刻回答。他利落地從地上站起來，轉身拉開了從入口門框上蓋下來的黑幕。光線從縫隙里傾瀉而入，但由於室外陰暗的天氣，這突來的光也毫不刺眼。陸離掃視過外面——當發現本應等候在外面的女孩不見了的時候，他絲毫不意外地眯起了眼睛。

  「我不知道。」於是這便是他給嚴冬的回答。兩人都從鬼屋內鑽出後，陸離繼續說道：「我剛剛追了一半，嚴妍忽然停下腳步表明了身份。她說，鬼這次來遊樂園是想要找到殺害自己的人報仇，而她的意思是，這個人可能是你。」

  嚴冬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呢？」

  「然後，她告訴我你可能就在鬼屋，說要和我一起去幫你。走到入口的時候我先進去了，再一回頭，卻發現她沒有跟上來。那之後，我就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嚴冬盯著他看，冷藍色邊緣圈出的瞳孔散發著獵人的狠厲：「我不管你在想什麼歪主意，你都別想騙我。如果她是真的嚴妍，怎麼可能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

  陸離從容地說：「嚴教練，你對鬼又有多少了解？剛才在門口時你就看見了，真正的嚴妍也能用那樣的高速移動。在一個有一定智慧的鬼的幫助下，你怎麼能確信她不能做到？」

  這話確實有道理。正因為嚴冬有過去年和鬼接觸的遊戲經歷，他知道鬼這種存在到底是怎樣的捉摸不透。你永遠無法預判它們的想法，無法預判它們精神操控的尺度，無法估量它們的力量。想要活命，唯一的選擇便是隨機應變，全力以赴。

  「陸離。」嚴冬獵人的眼睛還是沒放過他，「按照你的說法，嚴妍知道有鬼，也知道我在哪裡。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主動協助了鬼的復仇計劃？」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讓空氣似乎都冷了一點。如果在這件事情上，陸離的反應不自然或依舊隱瞞——他會採取必要的武力確保得到正確的答案。

  「是的。」陸離回話的速度之快讓嚴冬愣了一下。和他預想中模稜兩可的回話不同，這個回答給得果斷至極，時間上根本沒有思考和作假的可能。

  陸離緊接著說：「但是主動協助並不一定意味著意識清醒。小孩的思想很容易被影響，更別說鬼本身就很擅長控制情緒。我覺得她是終於有點意識到了自己被操控，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何要讓我來幫你。她不可能會想要殺死自己的父親的。」

  「……她才七歲，她不可能會想要殺死任何人的。」嚴冬低頭思索著：陸離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嚴妍會突然開始喜歡陰森恐怖的故事，突然要求要去之前一直討厭的遊樂園，除了鬼的操控外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嚴冬活動了一下右手指關節，鐵質的指虎在他的動作下閃著寒光。他把目光從陸離臉上移開：「那個鬼逃走了。」

  陸離點頭，率先就邁步往前走去。嚴冬剛剛看他的眼神絕對稱不上友善，但他就像自然地把嚴冬當成了一起行動的親密隊友一樣，邊走邊說道：「我們先去找嚴忘微和蘇念晨他們會合吧，說不定鬼也正在往那邊去。」

  沒感覺到身後的腳步，他停下來側身，示意自己在等著嚴冬和他一起走。嚴冬看了他幾秒：他總覺得陸離依然有事情瞞著他，但嚴忘微那邊的狀況確實讓人擔憂。最終他沒有說什麼，邁步靠近了等著他的少年。

  陸離嘴角勾起笑來，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他們並排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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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忘微向前奔跑著，胸腔因為喘息不斷地起伏。用力的呼吸颳得她的氣管生疼，黏糊的分泌液體難受地堵在喉嚨處，更加大了氣體通過的阻力。自從學生時代畢業後，她很久沒有這樣劇烈地奔跑過了。全身的肌肉和心肺系統都對這運動強度表示抗議，但她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卻始終緊盯著前方女孩的身影。無論多麼痛苦——她一定要追上她！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飛奔了多久，而當前方「嚴妍」的背影突然在視野里消失時，她停步後立刻撐著膝蓋咳嗽起來。劇烈的喘息惹來的淚模糊著眼睛，她抬起的頭隔著水霧看見了面前的店鋪招牌：

  【樂樂紀念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