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尖叫
2024-06-09 10:05:00
作者: 雙木汐
嚴冬的住所是一個不大的三室一廳單層公寓,隨著門外的人用鑰匙開門推開,一個留著黑色長捲髮的高挑女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到並排靠在牆壁上的兩人,她的臉上首先閃過意外的複雜神色,接著很快就變成了憤怒。
「嚴冬!你怎麼在這裡?是小妍給你開了門?你來幹什麼!誰讓你把陌生人帶到我的家裡來的?!」
她語速很快地呵斥著,迅速在門口蹬掉高跟鞋就邁步走過來。陸離看著嚴冬的喉結不自然地滾動,有些玩味地挑眉道:「我以為這也是你的家。」
嚴冬轉頭飛快地低聲解釋:「這是我前妻的家。」
他立刻邁步正面笑著迎上去,音量恢復了正常:「我以為你會晚點下班呢。也沒什麼,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們……」
女人停下腳步,臉上冷若冰霜:「那也請你提前通知,這裡不是你想來就能隨便帶人進來的地方。這樣很沒教養,嚴冬。」她臉色一變:「讓開——有誰在小妍的房間裡面?」
「微微,我知道小妍的情況了。」嚴冬沒有挪步,「你相信我,她這幾個月的異常不是心理因素引起的,她需要的是其他的幫助。」
女人嗤之以鼻,上下打量了一下胳膊上還纏著繃帶的陸離:「其他幫助?把看上去很可疑的傢伙帶到家裡來提供的幫助嗎?」
「那是我的兩位朋友。你真的相信我,小妍也是我的女兒,我不可能會做害她的事情。」
女人失去了耐心:「這裡是我的家,你給我讓開!不然我要報警了!」
悲戚的神色在嚴冬眼裡閃過。他看著面前氣勢洶洶的女人,最終還是側身讓她走了過去。女人沒好氣地掃了陸離一眼,徑直走向房間門前。
房間裡的談話還在繼續。「……最後他發現——自己才是所有人中,死在車禍里的那個鬼!」
「天哪!」蘇念晨誇張地吸一口冷氣,「這個結局太可怕了!小妍,你可真會講故事。」
床上坐著的女孩聞言綻放出大大的笑容,絲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謝謝!我周圍認識的人都不愛聽我講這些故事,你是第一個不覺得是我心理有問題的人呢!」
蘇念晨真摯地笑起來:「當然不是你有問題,會講故事是一個非常棒的才能。小妍,這些故事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嚴妍立刻搖頭:「不是,這些故事都是我的朋友講給我聽的——哎呀,不過它不喜歡我和別人提起它。」
蘇念晨心裡一動:「小妍,你的朋友是誰啊?」
嚴妍露出慌張的神情,眼睛下意識向一個方向看去。蘇念晨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那方向對準了一個躺在她床頭的女孩模樣的布娃娃。
娃娃看上去像是用棉花和布料手工縫製的,扎著滿頭黑色的麻花辮,身上是一件可愛的水手服裙子。兩個黑色的紐扣組成了它的眼睛,歪歪扭扭縫在它的臉蛋上。
為什麼要看這個娃娃?這就是——她的朋友嗎?
「不行的,我不能和其他人說我朋友的事情,它說過這是我們倆的小秘密。」嚴妍認真地說。
蘇念晨做出失望的表情:「這可真可惜。小妍的朋友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就不能為我介紹介紹嗎?」
嚴妍使勁兒搖頭:「不行不行,朋友就要說話算話,不能違背諾言。」
門突然被打開,長捲髮的女人快步走進來:「嚴妍!」
這聲怒喝嚇得房間裡的兩人同時一震。女孩立刻向後拉開了和蘇念晨的距離,看著母親的臉上因這突然的斥責充滿委屈。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讓陌生人進家裡來嗎?你怎麼能隨便就給人開門呢?如果是壞人要害你怎麼辦?」女人依舊憤怒,但更多的是擔憂。
嚴妍癟嘴,掙脫開母親想去抱她的手:「這是爸爸的朋友,不是壞人。」
女人生氣地嘟囔著:「我看你爸爸也不是什麼好人……這位小姐,麻煩你們現在立刻離開我的家。我女兒的心理問題我會自己解決,不麻煩外人擅自到我家裡來插手。」
蘇念晨和門外的陸離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理解了現在的局面。她裝作不知道地問道:「女士,您的女兒非常可愛健談,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看上去心理非常健康呀?她有什麼異常的表現嗎?」
女人一眼看穿了她的伎倆:「是的,她沒什麼問題,所以也不勞你們費心了。我再最後客氣地說一遍,請立刻離開。」
蘇念晨還想再說些什麼,房間裡卻忽然響起一聲女孩尖細的尖叫。眾人均是一愣,同時看向聲音的來源。之前原本都表現正常的嚴妍忽然雙手抱頭,張嘴大聲尖叫起來!
「小妍,怎麼了?」女人和嚴冬幾乎同時向女兒邁步,靠得近的女人卻被她一把推開:「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們在這裡!出去!!」
她忽然的瘋癲讓所有人愣在原地。嚴妍大張著嘴不斷發出尖叫,甚至開始用指甲抓撓自己的手臂。見情況不對,陸離率先開口:「先出去再說。」
沉穩的語氣給他說出的話加上了許多信服力,嚴冬和蘇念晨立刻就退出了門外。只有她的母親還留在原地,臉上是悲憤而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想要上前制止女兒自殘的行為:「嚴妍!你不要這樣,停下來!你不要這樣!」
她一靠近,嚴妍更加尖聲大叫起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過來我就殺了你,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她的母親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樣惡毒的話從一個七歲不到的女孩嘴中尖聲吼出,蘇念晨只覺得根本無法接受得震撼。發生了什麼,會讓一個剛剛還笑著的孩子頃刻間變成這樣?
嚴冬三兩步上前,雙手抱著女人的肩膀往外退。他的眼睛盯著抱頭尖叫的女兒,試圖安撫地說:「我們出去,我們這就出去。小妍,你冷靜一下,我們現在就出去了。」
女人還想上前,卻被有力的雙手緊緊握住了肩膀。嚴冬一邊後退,視線一邊緊盯著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的女孩。退出門框外後,他伸手關門,視線卻至始至終沒有偏移。那警惕的姿勢不像是在面對自己的女兒——儼然床上坐著的是隨時可能失控的野獸。
女孩慢慢停下了尖叫,在原地胸膛起伏著。就在房間門關上的前一秒,她忽然開口說話:「蘇姐姐。」
嚴冬關門的動作停住了。蘇念晨詫異地往裡面看:只見嚴妍舉起雙手,將兩隻手的大拇指對在一起,在右眼前方比了一個圈,就像是一個比劃出來的鏡片一樣。透過那手指圍成的圓圈,嚴妍清澈的眼睛注視著她。
「你的右手那麼漂亮,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呢?」女孩歪著頭,微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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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嚴妍家的樓下,氣氛非常凝重。
蘇念晨低頭看著自己揣在長袖外套上衣口袋裡的右手:「我很確定,從頭到尾我都沒把這隻手拿出來過。
陸離和嚴冬對視一下:他們都很相信這點。既然如此,嚴妍怎麼會知道這隻手的不同呢?
除非是——有人,或者是鬼告訴了她。
「她之前有過這種表現嗎?比如突然開始尖叫。」陸離詢問。嚴冬堅定地搖頭:「她只跟我說過有個看不見的朋友,這個朋友總是講些血腥恐怖的故事給她聽。可據我所知,她還從沒有過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還說出那樣的話……她的媽媽天天和她待在一起,今天也被嚇壞了。」
「那個朋友出現有多久了?」
「我不清楚準確的時間,但可能快半年了。」
陸離微微皺眉:「就算真的是鬼在纏著她,那也不該情況突然改變才對。難道是因為我們的到來,讓鬼感覺到了威脅?」
「小妍床頭放的那個布娃娃,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蘇念晨問道,「提起她的朋友時,她下意識往娃娃的方向看了。」
嚴冬再次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了。那應該是她的新玩具,我之前也沒有見過,要問的話,只能去問微微。」
他臉上流露悵然:「但她媽媽再也不信任我了。」
中年愛情悲劇的沉重氛圍加在了三人之間原本就凝重的空氣上。蘇念晨被這超出自己年齡的沉重壓得難受,決定開導一下:「嚴教練,我覺得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夫妻之間吵架多正常啊。」
嚴冬嘆了一口氣:「我們三年前就離婚了。」
……氣氛變得更沉重了。
「額。」蘇念晨硬著頭皮試圖找補:「你想啊,最起碼——啊!對了,都過去三年了,小妍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名字。我的意思是,我認識的很多人離婚之後都立刻改和母親姓了,這不就說明,你們還能有回去的可能嗎?」
嚴冬的表情很微妙:「其實,微微和我一個姓。她全名是嚴忘微。」
……太沉重了!
陸離差點笑出聲來。由於在共情和同理心上的缺乏,他決定終止這令自己發笑的談話:「我們還是繼續說嚴妍的事情吧。六個月前,發生過什麼重大的變故嗎?」
嚴冬的呼吸似乎頓了一下,但就像是錯覺一樣很快恢復均勻。陸離眼睛微眯——他沒有錯過這個細微的表情。
嚴冬沉聲說:「沒有。要說之前的話,最重大的改變發生在不到一年前。小妍從小就有先天性的腎臟衰竭,我們帶著她去了所有能去的醫院,結論都是要等待合適的腎臟進行移植。她的血型比較稀少,年紀又實在太小,所以直到去年,才有匹配她的腎臟出現,完成了移植手術。之後她就一直在家休養,我們準備等觀察期過去,再安排她重新上學。」
驚訝之下,蘇念晨想起了剛剛在嚴妍手背上看見的輸液針痕。她本以為那是近期感冒輸液留下的,這樣看來,那應該是定期複診時留下的痕跡。
陸離平靜地望著嚴冬的眼睛:「而那之後半年,她的性情發生改變,開始和一個大家都看不見的朋友聊天。嚴教練,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太巧了嗎?——那個忽然匹配上的腎臟,就是你的願望嗎?」
嚴冬的臉色立刻沉下去:「陸離,我應該明確表示過這件事是我的私事。我現在需要你解決小妍的事情,這和我的願望是什麼一點關係也沒有。」
陸離的眼睛還是平靜地注視這他:「既然毫無關係,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呢?顯然,你的潛意識裡也認為,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
「我沒有這麼認為過。」嚴冬立刻否認,「我告訴你,只是單純地在回答你的問題。」
兩人見的氛圍有點劍拔弩張,蘇念晨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了:「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得找到機會和嚴妍單獨相處。陸離,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封住夏時霓的時候嗎?我的符紙要想起作用,必須先找到那個鬼並進入它的半界才行。而剛剛我們都注意過了,並沒有發現房間裡有什麼鬼。不過她忽然的反應足以說明——那鬼就在她身邊影響著她。」
陸離移開了目光,順著說下去:「和夏時霓那時候一樣,鬼並不想直接被發現。在酒店時發現夏時霓的條件是回頭,我們也得找到看見那隻鬼的方法。前提是,我們還能有辦法和她相處。」
嚴冬思索道:「微微不願意相信我,肯定不會再讓我們有和小妍單獨相處的機會。下周就是小妍七歲生日了,或許在那個時候,我有可能用過生日的理由把她帶出來。」
鑑於二人糟糕的婚姻關係,陸離並不覺得這個提議足夠靠譜。不過他也暫時想不出什麼很好的方案:發生那種事情之後,嚴忘微應該不太可能再讓女兒脫離自己的視線。
「這個問題我會想辦法,你們只要計劃好後面該怎麼做就對了。」嚴冬下了結論。三人就此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