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鏡像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這是個很糟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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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同意了的。」

  「……這一定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你有什麼更好的建議嗎？」

  「……」

  「那就開始吧。」

  這是在一個酒店的房間內。陸離和蘇念晨並排站在一起，而在二人的面前——

  劉松坐在一把凳子上，椅背和他的上半身被繩子牢牢捆在一起。他滿臉脹紅，額角因為情緒激動和奮力掙扎而青筋暴突，雙腳在地上徒勞踢蹬著掙扎。如果不是由於嘴裡的布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可以想像他此刻罵得會有多髒。

  蘇念晨有些不忍直視地移開了目光——沒想到這輩子她還能體會一次綁架犯的感覺。她在心裡跟劉松默念抱歉：「行……那就開始吧！」

  ……

  時間回溯到兩小時前。

  二人最終達成的條件是時薪200，從和劉松見面開始計算。

  「找一個大學生，還是個孤兒要錢，你也真是好意思啊。」蘇念晨咬牙切齒。

  陸離確實非常好意思：「首先，我也是大學生。其次，我目前也是孤兒。最後——從蘇同學穿的阿瑪尼看來，應當有自己的相當闊綽的經濟來源。」

  蘇念晨一下子紅了臉，幾乎是氣惱地抬手遮了遮上衣的圖標。

  陸離很惡劣地被取悅了：「好了，那麼老闆，我有個問題想問。這件事裡最關鍵的部分——那個出現在鏡子裡的她，是誰？」

  蘇念晨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雖然不滿，但還是認命般地翻過了錢的話題：「她叫夏時霓，是劉松的大學同學——經過調查，還是他的前女友。兩人在一個月前分手，隨後一周前——夏時霓跳樓自殺了。」

  「她是從自家的樓頂跳下去的，據說非常突然，也沒有留下任何遺書。周圍人說她此前表現正常，只是近幾天有點悶悶不樂。沒有精神病史，沒有抑鬱史，就這樣倉促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蘇念晨環抱起雙臂，語氣冷冷：「死後立刻就變成鬼纏上了劉松——要說她的死和這位前男友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可不信。」

  蘇念晨犯難地皺起眉：「本來這件事很簡單了。出於私人恩怨，鬼的目標是劉松，和人接觸的媒介是鏡像。但是難點就在這裡——根據劉松所言，它在有反射的地方都會出現。也就是說，我沒辦法像上次一樣找到一個單一的媒介用鎖符切斷。不僅如此，它的目標很明確的是劉松，而不是像浴室鬼一樣遊蕩在特定的場所。這樣一來，我們要想進到它的半界裡保護劉松，也很困難。」

  「進到它的半界裡？」

  「我上次說，鬼只有在半界才能傷人，那麼人要驅鬼，也只能在它的半界裡。換言之——我們得先看到它，也就是得讓它注意到我們才行。」蘇念晨解釋。

  陸離明白了。也就是說，如果它的目標始終只集中在劉松身上，他們是沒辦法幫忙的。

  「你約他在哪裡見面？」

  「晚上九點，在青山酒店的一個房間。」

  「那麼，」陸離勾起嘴角，又露出了那種讓蘇念晨心裡哆嗦的表情，「我有一個想法……」

  ---------

  陸離的建議很簡單。既然劉松一看鏡子就會見鬼，那他們倆就和他同時出現在鏡子前——劉松見鬼的同時，他們大概率也會跟著見鬼。如果到那時仍只有劉松看得到鬼，那他們就只能一直守在他旁邊待在鏡子前——

  直到鬼意識到被妨礙而注意到他們。

  而至於媒介的問題，蘇念晨是這樣說的：「我們只在房間裡留下一個鏡面，那這就是鬼出現的唯一途徑了——我的符紙就貼在那後面。它一出現，我就念咒。」

  說實話，蘇念晨也拿不準這樣會不會有效。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試一試了。

  可有個巨大的問題：已經被鬼嚇得魂不守舍的劉松，怎麼可能答應去照鏡子？

  於是——

  劉松來酒店之前，就已經在心裡咒罵蘇念晨很多遍了。外面到處可能遇見反射的影子，他原本打死也不肯出自己家門，奈何對方一口咬定除靈動靜太大，必須約在酒店。一路上他戰戰兢兢，幾乎是只敢盯著自己的腳尖走路，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房間門前。

  萬萬沒有想到，他剛推門走進酒店房間，就被猛地一下蒙上了頭。他在巨大的驚愕之下慌了手腳，隨即就感到肚子上重重挨了一腳。他幾欲嘔吐，痛苦地彎下腰，就被提著雙臂扔到了一把椅子上。他剛要掙扎，就又被狠狠的一巴掌抽得懵了一下。緊接著，膠帶嗞啦的聲音響起——自己就這樣被迅速綁在了椅子上。

  蒙著他頭的黑布掀開，蘇念晨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出現在他眼前。他緊繃的神經經不起這些折騰，當即急紅了眼開始破口大罵——然後嘴巴就被堵上了。

  於是——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蘇念晨心驚膽戰地看著陸離面無表情地處置劉松。不是，這人怎麼看起來這麼熟練啊？

  她從看到陸離揍人開始，她就一陣隱約的後怕。陸離在她印象里雖然古怪，但至少也是個甚至算得上熱心腸的好人。可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她根本一點也不了解這個人的過去。而她竟然還嘗試威脅這個人……

  「劉先生。」熟練操作的人毫不自知地自然開口，「提前跟你告知一下：你面前這個蒙著布的東西，是一面鏡子。」

  劉松掙扎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停滯。他的目光落在了椅子正對著的被黑布蒙上的矩形物體上，然後爆發出了一個人用嗓子能發出的最高分貝的吼叫。

  「一會兒我會把布去掉，我們兩個就站在你旁邊，我們會一起出現在鏡子裡。」劉松一個勁兒搖著頭，仿佛陸離在說著世界上最可怕的話。

  「額，事先告訴，是希望你能冷靜一點。」陸離也明白這句話說了是白說了。

  劉松弄出的動靜不小，就算酒店隔音效果好，他們也得迅速行動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蘇念晨——注意到他的目光，她迅速穩定了心神，立刻露出了專注的神情。

  蘇念晨不再看他，從包里拿出並戴上了之前戴過的那副古怪的眼鏡——據說，這是她爺爺和筆記一起留下來給她的，能夠幫助她看見鬼怪的道具——透過鏡片，她專注地注視著那面被蒙起來的鏡子，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對陸離行為感到的古怪。

  陸離看著她迅速調整的狀態，眼裡划過意外的讚嘆。

  從她握著椅背微微發顫的手指能看出，她是在恐懼的——對於主動見鬼這件事，正常人都該本能地不安和害怕。要知道，蘇念晨可不像陸離一樣對鬼怪習以為常，但在此時，她全神貫注的興奮竟迅速壓過了本能的恐懼。

  很少有人能具備這種心理素質。而蘇念晨，恰好就是一個天生的冒險家。

  她伸出手去，一把拉開了蒙著鏡子的布！

  下一秒，鏡子裡出現的是——四個人影！

  看見鏡像的那一瞬間，二人的心臟不約而同猛地一滯，洶湧的恐懼和噁心的情緒席捲了大腦。茶梨胃裡翻騰，忍不住想要乾嘔！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他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夏時霓，是跳樓自殺的。

  鏡子裡，在劉松的後方，一個勉強還算作人形的東西站在了陸離和蘇念晨的正中間。她的四肢怪異地扭曲著，但是更驚悚的是——她的頭，在巨力的作用下完全爛掉了。

  頭骨從中間裂開，白色的腦漿混著血液從裸露的顱骨縫隙中淌出來，粘膩膩地裹在勉強維持著形狀的半邊腦袋上。從一片腦漿和血肉的混合物里，一隻沾血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鏡子外面的數人！

  夏時霓，是跳樓自殺的。

  所以——她的頭先落地……

  蘇念晨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死死咬緊牙關才沒有和劉松一起發出尖叫。她強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手上剛要有結印的動作——她無意識地眨了一下眼。

  鏡子裡的第四個人，就在她眨眼時消失不見！

  驚愕之下，她轉頭看向陸離。後者的反應告訴他，他眼中的鏡像也消失了。蘇念晨急切開口：「沒用，我們還在生界！」

  「不對。」陸離搖頭，冷靜地說：「你聽。」

  蘇念晨仔細留意。忽略劉松發出的叫聲，她也即刻察覺到了異樣：「外面沒聲音了！」

  是的，和在澡堂一樣，他們已經進入了半界！

  可是——她看向陸離，眼中是難以壓抑的驚駭。而對方也正想著同一個問題：

  「鬼，去哪裡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氣氛霎時一僵。就連一直在掙扎的劉松，此刻也不覺臉色發白地住了聲。

  他們確實在半界裡了，這絕對沒錯。但是——鬼又去了哪裡？

  明知身邊有鬼但看不見，比見到鬼更令人頭皮發麻！

  蘇念晨努力保持冷靜：「這和劉松描述的是一樣的。莫非這鬼只能在鏡子裡看見？」

  陸離看著那面鏡子。鏡子裡此刻的確只有他們三人，再找不出任何異常：「可是這裡只有這一面鏡子。這也就說明了，我們最開始的假設不成立——只有一面鏡子的情況並不能困住它。」

  「不過……」陸離的目光落在劉松身上。後者此刻倒也放棄了吵鬧，只是嚇傻了一般緊閉著雙眼。「如果它真的只能在鏡子裡出現，那應該也沒辦法對我們造成什麼傷害……」

  他話音未落，突然神色一凌。下一秒，他一把拽著劉松的凳子向旁邊退去——

  與此同時，在劉松原本坐著的位子上，懸掛在房間天花板上的玻璃燈猝然掉落，砸碎一地！

  劉松臉色鐵青。幸虧陸離反應迅速，否者這燈就該砸在他身上了！

  「該死……！」蘇念晨也被這變故嚇了一跳，此刻惡狠狠地開口，「它可以影響到半界裡的事物！它就在這附近，只是我們看不見它！」

  「不對勁。」陸離喘了口氣，他看向蘇念晨，「天花板上可沒有鏡子。」

  所以：只能在鏡子裡出現這個前提，從一開始就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