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大火

  第二日，見鄭先生遲遲沒有動靜的王媽，逕自把洗漱用的溫水端了進去。房門一開，一股異樣的味道傳入她的鼻孔，甜膩中夾雜著一點腥臭。

  一抬頭，咣當一聲，手中銅盆墜落，一屁股癱坐在地的王媽，悲聲驚叫。

  叫聲瞬時引來了幾位僕役，他們迅速跳進房門，又迅速返身奔出，一個個扶著門外的廊柱狂嘔不止，恨不得連昨夜的殘渣都要吐得個一乾二淨。

  「何事驚慌，如此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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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寒的呵斥，驚得眾人連嘴巴都來不及抹一下，慌亂地俯身跪在地上，緊張地向屋內指了指。

  柳正義雙眉緊鎖自是心中詫異萬分，他剛要踏步進門，裡面的王媽已是雙手拄地爬了出來，她一抬頭，正好看到柳正義冰寒詢問的雙眸。

  「老……老……爺，鄭先生死了……」

  柳正義面上一震，一腳踢開王媽快步跳了進去，他抬頭一望之際，猛然胸口一悶，昨夜的酒肉沖喉而出。

  鄭京仁直直地掛在樑上，準確地說應是一副紅白相間的新鮮骷髏，頭顱完好無損，還能清晰看出他雙目圓睜的驚恐神情。但自脖頸以下，已是沒有片縷血肉，就連五臟六腑所有腸心肺肝全都不翼而飛。

  敞開的房門吹進縷縷寒風，那骷髏逕自緩慢地輕輕搖擺起來，可以看出殺手最是善於此道，他竟能做到剔骨不留絲毫皮肉，兩骨相連卻又不傷寸筋，如此精妙龐雜的一個手法，比千刀萬剮還要難上百倍。

  這個恐怖的分屍過程，究竟是需要多久的時辰，難道小紅面對如此血腥的場面就沒有一絲害怕？不對！小紅呢？

  柳正義強忍著嘔意，四下觀瞧。

  床榻之上，儘是女人被撕扯破爛的衣服，一身褻衣上面還沾染著斑斑血跡。對，血跡！為何鄭先生被分屍的時候，地上竟沒有留下絲毫血跡？

  柳如是已是站立不住，他扶著桌沿踉蹌地走出房門，看著朝日下的房宅，驚訝地問道：「秋日乾爽，為何院內竟有如此厚重的霧氣？不好！」

  柳如是心念如電，剛自發覺異樣，就聽聞後院管家一聲撕心裂肺的高喊：「起火了，快救火呀！」

  果然是秋日乾爽，柴堆剛自看到明火，就已是難以撲滅。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瞬間大火已是將柳府的宅院全部籠罩。

  「快去井邊提水救火！」柳正義大聲地對家奴們喊道。

  「回……回老爺，水井不能用了呀，不知何時被誰用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井口。」管家提著水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帶著哭腔喊道。

  「快去鳴鑼，求助於院外的里正鄉鄰。」柳正義雖然一臉的恐慌，但畢竟久經江湖，自是比家奴管家要鎮定幾分，他長臂一揮指揮若定。

  管家此時方才想起，鳴鑼示警是整個蒼梧鎮約定俗成的方法，他趕忙跳過倒伏的房門，衝進庫房開始尋找那面久不使用的銅鑼。

  「找到了！」管家興奮地奔出，鑼錘還沒有敲下，一支鵰翎長箭自院外急速飛來，正中管家的咽喉。

  銅鑼墜地，管家俯身倒在地上。

  一瞬間，火場中悲戚的哭喊突然止住，眾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呆呆地杵在那裡，只有那雙眼睛在驚恐地四下旋轉，生怕那個角落會飛來奪命的箭矢。

  白日裡的焰火併不甚明顯，四周只有房屋不斷倒塌的聲音。

  「鄭志英，鄭志雄！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樣？我已喪子贖罪了，為何還要焚我家業，難道非要我以死謝罪你們才會休止嗎？」柳正義對著大火焚燒的院落，向著四周急聲呼喊。

  火場的西南角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難道你忘了火場慘死的那十名女童？她們是何等可憐，竟也求不來你的一絲憐憫。」

  聲音冰冷，讓即便身處火場的人，都感到周身無比的冰寒。

  「你是誰？你不是揚州雙雄！你到底是誰？」柳正義憤聲問道，借著交談之際逕自緩緩向旁側移動。

  院外已無聲音，只有街道之上不斷傳來驚呼的聲音：「不好了，柳府失火了，快鳴鑼救火呀！」

  緊接著就是鑼聲大起。

  眾多周邊的相鄰，遠遠地站於路邊柳樹之下，紛紛踮腳探頸地向里張望。大火雖已撲滅，但整個柳府盡皆燒為灰燼。

  柳正義攙扶著自己的老母親，攜帶著夫人僕役緩步從廢墟中走出。一臉的灰燼難掩每個人的悲傷失落，只有老夫人的嘴中時不時發出尖厲的笑聲，原來受此打擊，老夫人已經神經崩潰，得了痴愚瘋疾。

  人群中有人嘆惋，有人嗤笑，形態各異各懷心事。一名女子隱在眾人身後，瞪著冰寒的晶眸冷冷地盯視著柳正義的一舉一動：「果然沒有柳如是，看來吳峰並沒有騙我。」

  此人正是小薇。

  原來暗夜潛入客棧，想把小薇迷暈的黑衣人，竟是吳三同母異父的弟弟。吳三知道小薇執念太深，必會潛入柳府為自己的妹妹玉絮報仇。單不說柳如是並非薄情寡義之人，只說二人相愛一場，在柳如是還不知真情的時候，稀里糊塗就被小薇殺死，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吳三想看到的。因為，一旦如此，小薇就會攤上人命官司，屆時想回頭安定生活自然也只是奢望，和自己想要的一切幸福都會背道而馳，所以他才派自己的弟弟吳峰前去阻止小薇。

  小薇知道了吳三的真意，他只是想把一切罪責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這樣假裝懷有身孕的小薇，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小薇也許被風中的煙塵迷了眼睛，她忍不住抬腕輕揉了一下，逕自轉身匆匆離去。離她一路之隔的對面，有位頭戴斗笠的乞丐窩在牆角的陰影里，竟一動不動，如若臨近觀瞧便會發現，透過斗笠殘敗的縫隙，正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深情地望著小薇的背影。

  大火焚盡了柳正義的一切，剛才還跟在他身後的家奴們，偷偷轉身隱入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