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賜死之後的葬禮

  江南道，福建都督府。

  一名白髮的老者站在滿面悲情的福建總管面前，燭影晃動，兩人均未發一言，也更未有絲毫動作。

  窗外還可依稀聽到孩童嬉戲捕捉流螢的聲音。

  忽然福建總管一個屈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壓抑著嗓子低聲哭求道：「墨將軍，求你念在卑職為大盛盡職盡忠，一心為民的份上饒恕了我的家人吧！墨將軍……」

  「我已不是什麼將軍，莫要再胡亂瞎叫！」墨塵霆難為情的搔了搔自己的頭頂，接著說道：「我此刻就是皇上派的殺手，他手裡的一把劍。」

  「墨將軍……墨大哥，念在我們曾同朝為官，共輔聖皇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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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少跟我套近乎，我問你老耿！你是不是貪了聖皇的撫情銀兩？」墨塵霆把眼一瞪吹著鬍子厲聲問道。

  「是……卑職承認因為一時貪念剋扣了部分撫情銀兩。」福建總管耿大川流著淚小聲地答道。

  「部分？到了此時你還滿口胡言拒不承認，你狡辯這些又有何用？聖皇的暗旨是貪一文者斬，貪萬兩者亦斬，都是掉腦袋的事，到這時候了你這笨蛋還拎不清孰重孰輕！真是可氣！」墨塵霆罵完逕自坐在了椅子上，一把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接著問道：「我說老耿，你也不是喜歡銀錢之輩，薪俸也足以讓你衣食無憂養家餬口，為何到最後晚節不保了呢？」

  「我……我……」耿大川一時語哽說不出話來，抬眼看著墨塵霆竟哇哇大哭，也不再壓抑聲音，也不再害怕被外人聽見。

  原來福建總管耿大川也算為官一任、清貧一方，無奈自己又有全天下男人共同的一個愛好，那就是喜歡女人，而他又異常鍾情，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娶一個、娶一個就會生一窩。五年前自己的四個小妾，同時給他生了六個子女，其中一位小雯姑娘竟一炮三響誕下三位公子，耿府闔家上下俱都興高采烈，只有耿大川愁眉不展，他知道這些孩子的出生急需銀錢添購衣物、買辦嬰孩食物，最要命的是還要僱傭保姆，伺候夫人們的月子和孩子的生活。

  萬般無奈之下，耿大川挪用了江南道下派福建的五百兩撫情銀兩，給孩子們舉行百天慶典。

  「你只挪用了五百兩嗎？」墨塵霆瞪著眼睛驚訝地問道。

  「是！五百兩。因為五百兩正好舉辦六個小孩子的百天宴，後來卑職從每年的薪俸中扣除，現已經填補回去了，但仍舊難逃其責呀！」耿大川的面上滿是後悔之色。

  「你的責不在於貪銀，這只是一個引子而已！」

  「那在何處？墨將軍請明示。」

  「你於李國公帳下做謀士時，可曾認識一人王懿仁？」

  「認識！」耿大川詫異地答道：「此人，當年曾鼓動國公胞弟也就是增王起兵謀逆，後來被國公一起與增王斬於軍營之外。」

  「他當時可有聯絡於你，讓你協同起事？」墨塵霆沉聲的問道。

  「有，因為卑職當年以為是國公之意，所以就簽署了名字，而且卑職看起事秘錄中，已有三十幾位謀士、軍將都已簽名，所以……」

  「壞就壞在這個起事秘錄上！當年這三十幾位簽名者當中，必有人向前朝皇帝告密，才迫使國公秘密流放了增王，梟首了出謀劃策的王懿仁。」

  「秘密流放，原來增王……」耿大川滿臉的詫異，他知道這其中的因果報復，定和後來的增王有關。

  「不錯，增王改名換姓成了江南名剎的得道高僧。但他對當年出賣自己的人念念不忘，所以在這幾年裡不斷找你們的過錯，意欲借聖皇之手將你們全部剷除。」

  「可貪銀之罪並不是每個人都違反啊，起事秘錄上同樣簽字的柳大人，川蜀郡守柳士傑，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為了廉潔至今未娶，孑然一身煢煢獨立，雖已年過古稀仍舊睡在府衙之內，他……」耿大川已忘了自己當下的處境，竟為他人在做辯解。

  「他的罪名是謀逆！」墨塵霆輕輕地嘆道。

  「謀逆？絕不可能！」耿大川驚詫得竟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

  「我也不信，但皇上也不願去追究當年泄密之人是誰，只是想著中秋月圓之前，將這一眾老傢伙們全部剷除，只因其中有人要在那晚起事。」

  「啊……」耿大川已是徹底明白，今日自己是難逃一死，無論有沒有參與謀逆，貪銀多少都要去死。

  當年這些人之中，有人為了利益敢去出賣國公的胞弟增王，如今就有野心去參與謀逆。

  可如今天下太平，參與當年簽名之人全都成了老者，而且在大盛身居官位，子孫亦有所作為，他們怎麼會為了野心而去謀反呢。這些，難道皇上不去思考嗎？

  耿大川已無力去思考，回身推開門看著滿院子的子女老淚縱橫。

  第二日，耿府門掛白綾哀樂陣陣。幾乎整個江南道的大小官員，都來出席耿大川的葬禮，看來耿大川生前人員關係不錯。

  「這耿老怎麼忽然就辭世了呢？」一名年輕的官員詫異地問道。

  「聽說是因為貪銀被聖皇賜死了。」

  「貪銀？」一眾官員全都驚懼地問道。

  「不錯，江南道下撥福建的撫情銀兩。」

  「貪了多少？」

  「聽說是五百兩！」

  「五百兩？我的媽呀……」

  眾官員之中有人撇嘴有人寒戰，有人欣喜有人惶恐。一副百官心裡現形圖，淋漓盡致地呈現在耿府葬禮之上。

  五日不到，大盛江山的南北西東，竟先後有三十幾位地方要員因各種罪名被聖皇賜死，一時之間，坊間眾說紛紜。

  阿弘坐在書房難得清靜一會兒，手裡的佛經正好翻到貪念一頁，他細細地品讀良久，悠悠地嘆道：「人生之錯，莫過於一個貪字！有人貪財有人貪權，有人希望被別人認可、被族人高看，有人就利用他人的這一點，以攫取自己埋藏更深的陰謀，這一切歸根結底無非還是一個貪字，貪戀復仇的快意、操縱陰謀的成就感！」

  「所以，我們要直面最後的對手了嗎？」范芳芳笑意盈盈的款步走了進來。